第二部 宝贵线索

德法格、狱吏和雅克三手牵手直往前奔，经过了一些永远黑暗的阴森可怖的穹隆，一些黑洞和铁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门道，走下塌陷的阶梯，登上坎坷不平的砖石台阶，这与其说是阶梯，倒不如说是干了的瀑布。尤其是开始的时候，洪流冲撞着他们，四处扫荡。然而当他们走下去又转弯登上高塔时，他们才如平水独舟了。到了这里他们被高墙壁垒所包围，此时，堡垒内外的风暴听起来只是低抑的声音，仿佛他们一路奔来时的喧嚣已毁坏他们的听觉似的。

狱吏停在矮门前面，用钥匙打开一把坚实的锁，将门慢慢敞开；当他们低头钻进去的时候，他说：

“北塔，一百零五号！”

这里有一扇沉重的小铁栅门，墙上高处有一个不装玻璃的窗孔，孔前遮住一块石头，从这里看天只能弯曲身子去仰望。几尺之内有一个用铁栅围着的小壁炉。炉内有一堆陈旧的像羽毛似的木柴灰。还有一条凳子，一张桌子，一床草席。四面黑墙高筑，每一面墙上有一个生锈的铁环。

“用火把慢慢地沿着墙照过来，我想瞧瞧，”德法格对狱吏说。

那人照办了，德法格顺着火光仔细查看。

“停住——看这里，雅克！”

“亚.梅！”雅克三含着冤气说，当他专心地读着的时候。

“亚历山大.梅尼特，”德法格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用染着火药味的黑食指指着那些字，“而且他写在这里‘一个可怜的医生’。毫无疑问，把日历刻在这石头上的也是他。你手里拿着什么？铁棍？给我！”

他自己的手里还拿着放炮的火绳杆，他立刻将这交给雅克三，接过铁棍，将虫蛀的凳子和桌子推倒，几下子就将它们敲得粉碎。

“把火抬高一点！”他愤怒地对狱吏说。“雅克，注意看看这些碎片。喂，这是我的短刀，”他把它扔给他，“劈开床，检查草席。把火抬高一点吧，你！”

狠狠地瞪着狱吏，他爬上炉子，察看烟囱，用铁棍捣了捣，敲打那铁栅。在几分钟之间，泥土纷纷落下，他才转过面来躲避，于是，他小心地打探灰烬，以及用武器捣过的烟囱的裂缝。

“雅克，灰烬和干草里面有没有什么？”

“没有。”

“把这些东西集中在牢房中间。来！快点燃吧！你！”

狱吏在那小堆东西上放火，顿时火光闪亮，燃烧了起来。他们又低头弯腰钻出那矮洞门，然后沿着来路走回庭院。下来时，他们的听觉好像慢慢恢复，一直到他们又陷入人流的狂浪之中。

他们看到这洪流澎湃起伏，正是在寻找德法格自己。圣安东尼正在叫唤着要他的酒店老板来率领大众押送那个防卫巴士底狱和枪杀过人民的典狱长。否则，典狱长就不会被带到市政大厅去受审判，不然，他会逃掉，那么，人民的血（许多年以来这都是毫无价值的，现在忽然珍贵起来）海深仇就无法报了。

那穿着灰色上衣和戴着红勋章的冷酷的老官吏在一片围攻的人群包围之中。在喧嚣与争吵之中，只有一个妇人巍然不动。她叫喊，“看，我的丈夫来了！”指着他，“看，德法格！”她毅然跟着那冷酷的老官吏，毫不放松地跟定了他；随他走过几条街。当德法格和别人押送着他时，她依然盯着他，当他走近指定地方而且被人们从后面打起来时，还是紧跟着他，当雨点般拳头重落在他身上，一直到他倒下死去时，她还是那样靠近他。此时，她突然兴奋起来，踩住他的脖子，用那锋利的短刀——久已准备的——一举砍下他的头来。

机会到了，圣安东尼便实行他那可怖的观念，将人高挂在灯柱上，以表明他能成为什么和做些什么。圣安东尼的血升腾了，铁腕暴君的血流下了——流在市政厅的台阶上，那典狱长尸体躺着的地方——流在德法格太太的鞋子底下，当她为了便于杀戮而踩住那身体时。“那边把灯放低一点呀！”圣安东尼叫喊，用目光扫视周围寻求一种处死的新方法之后，“留下一个战士在这里看守着！”那摇摇摆摆的哨兵站在岗位上之后，人流汹涌向前。

黑色的人海，压倒一切的狂澜，摧毁一切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其深不可测，其力不可挡。这惊涛骇浪的无情的大海，复仇的怒吼，还有在受苦磨难的熔炉中锤炼出来的一直毫无怜悯的冷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