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雅克,”德法格说。
“他留在那铁笼子里好几天。因为害怕,村里人只好偷偷地去看他。但是村里人常从远处仰望那岩崖上的监狱。每当傍晚,一天的工作完了,人们聚集在泉水边闲谈时,脸面全都朝着监狱的方向。从前村民们都是将脸朝向驿站,现在都转向监狱。人们在泉水边窃窃私语,相传他虽然被判死罪,或许不会执行,又说巴黎有人为他呈递诉状,申诉他因为死了孩子才发疯,说那诉状是由人直接呈交给国王手中的。我知道什么呢?或许会的,或许对,或许不对。”
“听着,雅克,”这名字的第一号严厉地插话。“诉状确是递给国王和皇后了。在这里的人除你自己以外,全都看见国王接了它,那正是国王和皇后坐马车经过街道时。这位德法格就在你面前。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冲到马车前面,亲手呈交那诉状。”
“再听着,雅克!”那跪着一只脚的第三号说,他的手指依然摸着脸上那敏感神经的部位,似乎饥渴的样子,贪馋极了,很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但不是食物和饮料,“那些卫士,骑兵和步兵,包围着请愿的人,殴打他。你听说吗?”
“听说过了,先生们。”
“说下去。”德法格说。
“另一方面,”那乡下人继续讲,“他们在泉水边传言说他要被押到我们的村里来当场处决,他一定要被处决。他们甚至还说因为他曾杀死爵爷,爵爷是领主,而他是佃户——农奴——你们叫什么——所以他将要以谋杀主人的罪名被处决。在泉水旁有一老人说他用小刀杀人的那只右手将当众烧掉,他的胸上、手上、腿上的伤口将被浇灌滚油、熔铅、热松脂、蜡以及硫磺。最后,他将要被四匹大马拉断手脚。那老人又说,这些刑罚全部在谋刺前皇路易十五的凶犯身上用过。我不是一个学者,怎么能知道他是否说谎呢?”
“再听着,雅克!”手不断摸摸下巴而且有些贪馋样子的那人说。“那个凶犯的名字叫做达米恩达米恩(Damiens,RobertFrancois,1715—1757年)于一七五七年一月五日用刀刺杀法皇路易十五,被处酷刑。,就在这巴黎城的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处决。在观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上流时髦妇女,她们都很热心观看,一直到结束——看到最后,雅克——那一直拖到天黑,当他已经失去两只脚和一只手,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那是执行过的——当然,你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五。”修路人说,看样子好像六十岁。
“那时你只有十多岁,你可能见到。”
“够了!”德法格不耐烦地说。“魔鬼万岁!说下去。”
“有些人这样说,有些人那样说,他们却不谈别的事,好像泉水也发出同样的调子。后来,在星期天夜里,当全村人都酣睡的时候,士兵们从监狱里弯弯绕绕地走下来,他们的枪在小街的石头上叮当作响。工人们掘地,工人们敲锤,士兵们大笑和唱歌;清晨的泉水边,立起四十英尺高的绞架,污染了泉水。”
修路人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似乎看穿了它,看见天空中耸起的绞架。
“所有的活儿都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里,没有人牵着牛出去放养,牛同人在一起。中午,鼓声敲响。士兵们在夜间开进监狱的,现在押着犯人出来。他像上次一样被捆绑着,嘴里塞着一块东西——用绳子紧勒着,使他好像显出就要大笑的样子。”他装出了那样子,用手指把嘴角拉开到耳根。“绞架顶上放着一把刀,刀锋朝上,刀尖直挺。他被吊在四十英尺的高处——一直吊到现在,玷污了泉水。”
他们相互看了看,他用蓝小帽揩脸,因为回忆那情景时,他脸上流汗了。
“真吓人呀,先生们。妇女和儿童怎样能够去打水呢!夜间,在那暗影的晃动下,谁敢去那里闲聊呢!在它下面我有什么好说呢?星期一下午,当太阳落山时,我离开村子,站在山上回头瞧瞧,那暗影显现在教堂上、磨房上,监牢上——仿佛显现在天边,在天地相交的地方,先生们!”
那饥渴的人咬着他的一个手指,看着别的三个人,而且他的手指由于他的渴望而发抖。
“就这些,先生。我在日落时起程(因为有人告诫我这样做),我走了一夜和半天,才遇见这位同志(因为有人通知我要遇见)。我和他一道来,时儿骑马,时儿步行,度过了昨日半天和昨夜,所以你们在这里见到我!”
经过一阵忧郁的沉默之后,雅克一便说,“好!你已经忠实地表演过,叙述过。你愿意在门外等我们一会儿吗?”
“很愿意,”修路人说。德法格把他送到楼梯口,要他停在那里,又转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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