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宝贵线索

“撇下了我，”侄子回答，“使我完全被惶恐、责任和失权的一种制度所束缚，母亲临终前，她的嘴唇和眼神叮嘱过我，恳求过我赎罪和补救，为了实现我尊敬的母亲的遗嘱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我枉费心机，孤立无援，寻权无门，万分痛苦。”

“向我寻找么，我的侄儿，”侯爵说，用他的食指顶着他的胸部——他们正站在炉子旁边——“毫无疑问，你是永远找不到的。”

他那白皙的脸上道道细横条纹都显得凶残和狡黠。当他直挺挺地站着，手里拿着鼻烟盒，静静地望着他的侄儿时，那皱纹更是严密地紧缩起来。他用手戳了下他的胸部，似乎那指尖是小刀尖一样，轻轻地正戳穿他的身体似的，接着说：

“我的朋友，我愿意为了使我赖以生存的制度永存而献出生命。”

当他说话时，他用力吸了最后一点鼻烟，然后将鼻烟壶放进衣袋里。

“最好做个理性的人，”按了桌上的小铃之后，他补充说，“接受你天生的命运吧。不过，我看，查尔斯先生，你是执迷不悟。”

“这财产和法兰西对我来说全失去了，”侄儿伤心地说，“我放弃它们。”

“它们属于你吗？难道你有权放弃吗？法兰西也许是，但财产是的吗？它不值一提，但它还不是你的吧？”

“在我谈过的话里，我没有要求它的任何企图。倘若明天它从你手上传给我——”

“我希望不要那么快。”

“或许二十年以后吧——”

“你太抬举我了，”侯爵说，“不过，我还是喜欢这种假设。”

“——我将会放弃它，在别处过另外一种生活。无所谓放弃。那只不过是由悲惨和破产形成的一片荒凉！”

“嗨！”侯爵说，扫视一下那豪华的房间。

“这儿，看样子是富丽堂皇的，然而，在光天化日之下，它只不过是一座由浪费、胡为、敲诈、放债、抵押、压迫、饥饿、赤贫和痛苦堆砌的塔。”

“嗨！”侯爵又以一种十分得意的神情说。

“要是它一旦成为我的，我将会把它交给能使它慢慢摆脱拖累重负的更能干的人手里，（倘若这样的事是可能的）从而，那些无法离开它而又长期折磨到忍耐极限的悲惨人们，也许会在下一代少一点痛苦，但这不是因为我的原故。只有诅咒它吧，诅咒这块土地。”

“而你呢？”叔父说，“原谅我的好奇心，你能按照你的新哲学通情达理地生活吗？”

“为了生活，我必须做我的同胞中其他人（即使是贵族出身的）也许某天必须做的——工作。”

“例如，在英国吗？”

“是的。爵爷，家族的名声在国内可以不受我的影响而保全。在其它国家，我们的姓氏也不会受我之牵连，因为在外国我不用本家族姓氏。

铃声已使相邻的卧室亮了起来，亮光照着门道。侯爵向那边瞧瞧，听见仆从退出去的脚步声。

“英国对你是很具有吸引力的，看着你是如何默默无闻地在那里兴旺起来，”他说，将那张镇静的脸转向侄儿，并带着一丝微笑。

“我已说过，对于我在那里的昌盛发展，我觉得是承蒙你的关照，爵爷。总之，那里就是我的避难所。”

“他们，那些吹嘘的英国人说它是许多人的避难所。你知道在那里避难的一个本国人，一个医生吗？”

“知道。”

“带着一个女儿吗？”

“是的。”

“是的。”侯爵说，“你累了。晚安！”

当他最彬彬有礼地点头时，他那笑脸隐含着一种秘密，他的话具有神秘色彩，强烈地刺激着他的侄儿的眼睛和耳朵，同时，他的眼角上的细横皱纹，嘴角上的细横条纹，还有鼻孔上的特征，用嘲讽的笔调以曲线画成一张似乎漂亮的而实质凶残的脸。

“是的，”侯爵重复说，“是的，一个医生和他的女儿。新哲学就是从此开始的吧！你太累了。晚安！”

面对着他的这副面孔要审问什么比要审问住宅外面任何石面孔更难。侄子只好失望地呆看着他，然后向门道走去。

“晚安！”叔父说，“我希望明早再见你。好好休息！来人，用灯照着侄少爷回寝室去吧！”他暗暗自语，“把侄少爷活活烧死在床上，假如你愿意的话，”然后他又按小铃，叫仆从到他自己的卧室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