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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宝贵线索

双城记

对着那男人瞪眼和喘气的兴趣并不是使人性高尚的一种东西。假如他处于少一点恐怖判刑的危险之中,假如那些野蛮的事件减少一点,就会失去引人注目的魔力了。他们所要看的是将要被砍成血肉模糊的人体;这万物之灵的生物将要遭到这般屠宰、肢解,引起世人注目。无论这种种旁观者如何用尽他们的自欺欺人的伎俩和能力来掩饰那种兴趣,然而这种兴趣根本上就是魔鬼式的。

法庭上一片肃静!昨天查尔斯.达雷已反驳控告他的起诉状,申辩自己无罪,那诉状以无穷的陈词滥调攻击他是一个虚伪的叛者,反对我们英明、卓越的王子和我们的英皇殿下,借各种机会,以各种方法,援助法皇路易斯向我们英明、卓越的王子,我们的殿下开战,这就是说,他来往于我们英明、卓越的君主的领土与凶恶狡诈的法国路易斯的领土之间,并且将君王准备派往北美和加拿大去的兵力泄露给路易斯等等。这时,杰里听到那些法律的字眼,头发越来越像钉子似的耸立起来,以极大的满足去理解这些词语,而且经过几番迂回才理解到查尔斯.达雷前面反复提及的话。查尔斯.达雷就是站在他前面受审的人,陪审团已经宣誓就位,检察长准备发言。

在法庭里的每一个人的脑海里,被告正在被吊死,砍头和肢解成四块,但他毫不怯弱畏缩,也不装出做戏的神态。他是那样泰然而又仔细倾听;以极大的兴趣关注着开审程序;他平静地站在那儿,双手放在他前面的一块木板上,没有移动散布在板子上的任何一片草药。法庭里铺满药草和撒满香醋,以防狱气和狱疫流行。

犯人头顶上方有一面镜子,使亮光反照在他身上。许多邪恶的和可怜的人们曾反照在它里面,又从它的表面和这人世间消逝。假如镜子如同大海浮出沉没在它里面的死人的话,重复出现在它里面反照过的映像,那么,这可恶的地方就会成为冤魂时常出没之处,成为最阴森可怕的地方。有人会突然想到这镜子是有意布置来渲染臭名和贬低人格的,会触动犯人的心灵。也许是他的位置使他意识到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的变化,他抬头仰视;当他看见镜子的时候,他的脸红了,用右手推开药草叶。

这一动作正巧使他面向法庭的左边。大约和他的眼睛平行,在法官席的那边角落里坐着两个人;他的眼睛立刻盯在这两个人身上;这种神情的变化如此大而突然,以至看着他的所有眼睛全转向那两人。

旁听者们都注视着那两个形体,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姐和一个显然是她父亲的绅士;他的明显的外表特征就是一头纯白的发,而且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并不生气,而是深思自省。当这种表情浮现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便显得老了;而当这种表情改变和消失时——像现在同他女儿交谈的时候——他就变成了未过中年的英俊男子。

他的女儿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挽着他的臂,另一只手压在那手臂上。她紧紧地挨着他,由于害怕这场面和怜悯那罪犯。她的前额显出完全的恐怖和怜悯的情绪:只关注被告的危难。这表情是如此地明显、有力和自然,以至对被告毫无怜悯的看客们也为之感动,都随之低语:“他们是谁?”

信差杰里,已经以他自己的方式得出他自己观察的结果,吮吸着他手指的铁锈,并且全神贯注地伸出他的颈子打听他们是什么人。周围的人都急切地把这问题传给靠近的人,再又从这人传回到杰里:

“证人。”

“哪一方的?”

“反对方面的。”

“反对哪一方?”

“犯人方面的。”

法官把眼光从众人所看的方向收回来,靠在椅子上,注视着那性命在他手中的人,此时,检察长先生站起来缠绳子,磨斧子并且把钉子钉在绞架上。

3失望

检察长先生告诉法官们,站在他们面前的犯人,年纪虽轻,在要以失去生命为代价的叛逆谋反行为中表现得老练。这种通敌行为并非今天,或昨天,或者甚至去年,或前年之事。的确,该犯在更久之前就经常来往于英法之间,从事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事。倘若这种叛逆方式从实质上获得成功(幸而不能),那么他犯下的真实罪恶也许至今尚未被揭示。然而,天意就在于人心,有人竟不怕恐怖,不怕谴责,(遭受恐吓)终于探究出该犯阴谋诡计的实质,揭发英皇殿下的内阁大臣和最高荣誉的枢密院。这位爱国志士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地位和态度是最高尚的,这位人士原是该犯的朋友,但是一旦在吉凶未卜的紧要关头,探出其邪恶,便无法按捺心头的仇恨,为了他神圣的国家,决心铲除这奸贼。假如英国也像古希腊和罗马一样对于为公奉献的人颁令在英国建立雕像,这位业绩辉煌的市民的确应该拥有一个。由于在英国没有明文规定,他也许不会拥有这种塑像。诗人们所遵循的美德(检察长说他很了解法官们也许曾逐字逐句地朗诵过许多诗篇;而法官们的脸上显出内疚感,其实,他们对于那些诗行一无所知)是有感染力的品格;尤其是爱国主义这一光辉的美德。这一位为国王出庭做证的人是纯洁无瑕的,无可责难的,对于他来说,这种荣誉是无价的,他的崇高的道德典范使犯人的仆人为之感化,使他萌发出一种神圣的决心去搜查他主人的抽屉和衣袋,并且隐藏了他的文件。他(检察长先生)准备听到某些人企图对这可敬的仆人的毁谤;但是,一般来说,他总是喜欢他更甚于他的(检察长先生的)兄弟姐妹,尊敬他更甚于他的(检察长先生的)父母。他以自信的心理号召法官们也照样去办。那两个证人的证据,加上他们所发现的要提供的文件,会表明该犯曾给敌方提供他殿下(英国)的海陆军事力量的情报、部署和备战表册。毫无疑问,他惯用这种方式给敌国传递情报。无法证明这表册是该犯所写,然而,反正都一样,不过,的确这对诉讼会更有好处。由此可见该犯的预防方法颇为狡猾。从五年前就可找到证据,该犯在英美开战前的几个星期就已着手这些有害于国家的活动。因以上种种理由,法官们,因为你们是忠实的(他知道他们是忠实的),尽责的(他们知道他们是尽责的),所以,你们必须确实地认为犯人有罪,无论他们是否乐意,必须了结这案子。除非犯人被砍头,他们就决不能高枕无忧;他们决不能容许他们的妻子,儿女高枕无忧;总之,对于他们或他们的妻儿全都再也不能无忧无虑了。检察长先生要求法官们以他可能想到的种种名义对那个犯人进行终判,并且充满信念地庄严宣布他已把这犯人当作早已死去的了。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