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宝贵线索

“你是想象——”劳雷先生刚开始讲话就被普洛斯小姐打断。

“从不想象什么。毫无想象力。”

“我承认错误，你会猜测——有时会一直猜测下去吗？”

“有时会。”普洛斯女士说。

“你猜测，”劳雷先生继续说，当他的眼睛慈祥地看着她时，他那目光炯炯的眼神里满含笑意，“梅尼特医生有他的理由，把他受迫害的理由这许多年一直藏在心底；或许，甚至连迫害他的人的名字也守口如瓶吗？”

“除了金瓢虫告诉我的外我并不猜测什么。”

“那么——”

“那么她认为她有道理。”

“我向你问这些问题，请你别生气，因为我只不过是个办事务的蠢男人，而你是一个能办事的妇人。”

“蠢吗？”普洛斯女士温和地问。

很想消除他这谦逊的形容词，劳雷先生答道，“不，不，不。真的不。转到正题吧：——梅尼特医生，正如我们大家所坚信的，是毫无罪过的，而他自己决不提及此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尽管他同我有那么许多年的业务关系，而且现在我们越来越亲密；我不是说要对我谈，我是说要对他那好女儿谈，他是那样诚心地依恋她，而谁会那样虔诚地依恋他呢？相信我，普洛斯女士，我同你探讨这问题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出于热诚的关心。”

“好！我尽力理解，你会对我说最好的就是坏的。”普洛斯女士说，被他的道歉声调所感化了，“他害怕谈那话题。”

“害怕？”

“我认为为什么他会害怕是很明白的。那是难忘的可怕的纪念。除此之外，他还为此而失去知觉。不知道他是怎样昏迷过去的，也不知道是如何清醒过来的，所以，他无法保证不会再昏迷过去。我应该想到，仅这一点就使这话题不愉快了。”

这是比劳雷先生所期待的更深刻的谈话。“真的，”他说，“回想起来就后怕。不过，还有一个疑点藏在我心里，普洛斯小姐，把那种压抑总是闭在心里，这对梅尼特医生是否有好处？的确，正是因为这疑点和不安才使得我今天同你秘密谈谈心事。”

“没法子，”普洛斯女士说，摇摇头。“一触动这根弦，他的情绪立刻变坏。最好是别管它。总之，不必去管它，无论你喜欢不喜欢。有时，夜深人静，他爬起来，在楼上我们听见他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又走去走来。金瓢虫已学会了解他的心在他的老牢房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她急忙去看他，她陪着他一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直到他心情平静下来为止。但是他从来不吐出一个字来表明他不安的理由，而她觉得最好是对他一点都不要提起。他们默默地一道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直到她的爱抚与陪伴使他恢复正常。”

尽管普洛斯否认她自己有想象力，但他重复说的“走来走去”这句话里有一种悲切的观念反复困扰的痛苦情景，这证明她具有这种想象力。

前面谈过，因为回声使这里成为奇妙的角落；此刻这里可听到来人的清晰的脚步声，好像就是刚才提到的那种“走来走去”的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普洛斯女士说，站起来打断了这密谈，“现在马上就有数以百计的人到这里来！”

这奇妙的角落具有传声特性，有一只特别的“耳朵”；当劳雷先生站在开着的窗子前面看望他已闻脚步声的那父亲和女儿时，他突然出现一种幻觉好像他俩永远也不会走来了。回声消失，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却听到另一种陌生的脚步声的回声，而当这另一种脚步声似乎逼近时，就永远消逝了。然而父亲和女儿终于出现，普洛斯女士正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普洛斯女士虽然野性，涨红着脸而且严厉，但是快活。当她的亲爱的走上楼来的时候，她帮他脱帽，用手帕的边轻轻地掸掉帽子上的灰尘，叠好他的外衣并收藏起来。她自豪地抚平她那浓密的头发，如同一个最美丽虚荣的女人为自己的头发而神气十足。她的亲爱的也是快乐的，拥抱她，感谢她，抗议她给她自己找这么多麻烦——这最终只不过是挑逗性地闹着玩，否则，她就会伤心地回到她房间去哭。医生也颇为高兴，看着她们，讲普洛斯女士如何宠坏了路茜，但从他语调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宠爱之情不亚于普洛斯女士，也许会更多。劳雷先生也愉快，在那小小的假发里泄露无遗，由衷感谢他的独身男子之星在他暮年之时照亮着他找到归宿之处。然而，没有数以百计的人前来光顾。劳雷先生空盼着普洛斯女士的预言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