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你们见到这封信时,身体都很好,祈愿这只火鸡,与以往的一样好;甚至我敢说,我觉得还要嫩一些,大一些。不过下一回,我要给你们送只公鸡,换换口味,除非你们更喜欢火鸡。请将这个篮子连同以前的两个,一并还给我。最近车棚出了件倒霉事:有天夜里刮大风,棚顶给刮到树林里去了。收成也不是很好。总之,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去看你们。自从只剩下我一人,我可怜的爱玛,我如今要离开家可难啦!
写到这里留了一块空白,似乎老头子想了一会儿心事,笔掉下去了似的。
我嘛,身体尚好,就是前不久去伊沃托赶集,得了伤风。我去那里是想另找个放羊的,原来那个让我给辞了,因为他嘴太刁。这些无赖实在不好对付!再说,那也是个无礼的家伙。
有个货郎,去年冬天到过你们那里,还拔了一颗牙。据他说,包法利工作还是那样勤奋。我觉得这不奇怪。那人还拿牙齿给我看;我和他一块喝了咖啡,问他见到你没有,他说没有,不过他看见马厩里有两头牲口。这样看来,工作还顺当。这就好,亲爱的孩子们,愿仁慈的上帝把人间之福全赐给你们!
我还没见过我心爱的外孙女贝尔特.包法利,心里真不好受。我在花园你的卧室下面,为她种了一棵乌李树。那我是不许人碰的,因为以后要给她做糖渍李子,保存在柜子里,等她来的时候送她。
再见,亲爱的孩子们。让我亲亲你,我的女儿,还有您,我的女婿;让我亲亲小宝宝的左右脸蛋。
祝你们万事如意!
你们的慈父
泰奥多尔.鲁奥
爱玛手里拿着这张糙纸,待了几分钟。错别字比比皆是,她却感受到唠唠叨叨中流露出的暖暖爱意,那就像一只母鸡,从荆棘篱笆里探出头来,咯咯叫唤。墨水是用炉灰吸干的,信上有些灰色粉末落到她的长裙上。她眼前隐约浮现出父亲朝壁炉弯腰拿火钳的情景。她好久不在父亲身边了!那时候,她常常坐在父亲身边的板凳上,芦苇在壁炉里噼噼啪啪烧得正旺,她拿根棍子,把一头伸进去烧……她记起夕阳辉映的夏日黄昏。人一走过,马驹就嘶鸣,接着扬蹄奔跑,奔跑……窗户底下有个蜂箱,有时候蜜蜂在阳光下飞舞,撞在玻璃窗上,就像金弹子般弹开。那时候多么幸福!多么自由!多少希望!多少幻想!如今却一无所剩了!一次次的心灵际遇,一次次的环境变迁,由少女而少妇,由少妇而情妇,所有美好早已被她消耗殆尽,在她的生命历程上一路失去,就像一个旅人,把钱财撒在沿途的一家家客栈里。
可是,究竟是谁使她这样不幸呢?究竟什么地方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变故,弄得她心神不宁呢?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自己受苦受难的根源。
四月的一道阳光,照得搁板架上的瓷器熠熠生辉;炉火在燃烧;她感觉拖鞋下的地毯软绵绵的;日光明晃晃,空气暖融融,她听见了孩子的咯咯笑声。
原来外面在翻晒草料,小姑娘正在上面打滚。她趴在一个草堆上,女佣人拽着她的裙子。莱蒂布杜瓦在旁边耙草,只要他一走近,小家伙就探出身子,抡起两条胳膊在空中乱打。
“替我把她带过来!”爱玛说道,她快步上前去亲女儿,“我多么喜欢你呀,可怜的孩子!我多么喜欢你!”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女儿的耳朵梢有点脏,便赶紧拉铃要来热水,给她洗干净,又给她换内衣换鞋袜,一遍又一遍地问起孩子身体怎么样,就像出远门刚回来似的。临了,她又亲亲女儿,噙着眼泪,才把她交到女佣人手里。女佣人见到这种溺爱场面,觉得莫名其妙。
这天晚上,鲁道夫发现爱玛板着脸。
“就会过去的,”他想,“这是在使性子。”
之后,他连续三次爽约。等他再来时,爱玛表情冷淡,几乎不屑一顾。
“嗨!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呀,我的宝贝……”
鲁道夫似乎没注意到她在长吁短叹,在接二连三地掏手绢。
就在这时候,爱玛后悔了!
她甚至问自己,凭什么要嫌恶夏尔,当初若能爱他是不是好些。可是,夏尔又不作出什么姿态,好使她回心转意。所以,她有心作出牺牲,却茫然无措,正在左右为难,药店老板恰巧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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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剂师最近读到一篇文章,内容是赞扬矫治畸形足的一种新方法。他一向主张进步,当即萌生了这样一种热心地方的想法:永镇要想跟上发展水平,就应当开展畸形足矫正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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