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说说你们的女士吧。听说她们都很漂亮啊。法国军队来到莫斯科,她们干吗要藏到大草原,多么愚蠢的想法!她们错过了多好的机会啊。你们那些乡下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您是有文化的人,您应该更了解我们。我们打下了维也纳、柏林、马德里、那不勒斯,罗马、华沙、全世界所有的首都。人们怕我们,但也爱我们。多了解了解我们是有好处的。而且皇帝他[960]……”他又说起来,但皮埃尔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皮埃尔重复了一遍,他的脸上突然现出阴沉而又难为情的表情。“皇帝怎么了[961]?”
“皇帝?那就是慷慨、仁慈、公正、秩序、天才,这就是皇帝!这就是我朗巴尔要告诉您的。您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八年前我是他的敌人。我的父亲是个伯爵,他流亡国外。但这个人他让我服了。他让我钦佩不已。在他给法国带来那么多的伟绩和荣誉面前,我无法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当我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当我看到他正在为我们准备更加光荣的前景时,我对自己说:这才是国王,于是我向他臣服。就是这样!是的,亲爱的,这是过去和未来几个世纪最伟大的人[962]。”
“那么,现在他在莫斯科?[963]”皮埃尔踌躇起来,面带愧色地问。
法国人看了一眼皮埃尔愧疚的表情,笑了。
“没有,他明天进城[964]。”说完,他又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了。
他们的谈话被大门口几个人的叫喊声打断了,莫雷尔进来向大尉报告说,来了几个符腾堡的骠骑兵,他们想把马放到大尉关马的院子里。这件事之所以难以处理,主要原因是骠骑兵不懂他们说的话。
大尉让人把那个骠骑兵上士叫来,严厉地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他们的长官是谁,他有什么理由要占别人已占了的房子。这个不太懂法语的德国人回答了前面两个问题,说了自己的部队和长官的名字,但最后一个问题他根本没听懂,于是把半通不通的法语单词夹杂进德语里说,他是团里的设营员,长官要他占上所有的房子。皮埃尔懂德语,他给大尉翻译了德国人说的话,再把大尉的话给符腾堡骠骑兵译为德语。德国人弄清楚了跟他说的话,就让了步,把自己的人带走了。大尉站到台阶上,大声下了一些命令。
当他回到房间,皮埃尔还坐在他以前坐的地方,双手抱着头。他的表情很痛苦。这时他确实痛苦。大尉出去剩下皮埃尔一个人时,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他面临的处境。不是莫斯科被占领,也不是这些幸福的胜利者在这里胡作非为还保护他,尽管这些让皮埃尔觉得很沉痛,但此刻折磨他的并不是这些。现在折磨他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几杯酒下肚,再加上同这个善良的人的交谈让皮埃尔最近几天一直沉溺于其中的忧郁心情一扫而光,而这是他要实现计划所必需的。手枪、匕首、厚呢上衣都准备好了。拿破仑明天进城。皮埃尔确信杀死那个恶魔是有益的、值得的,但他觉得现在他是完不成了。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好像有预感,他完不成自己的计划了。他同自己软弱的意识抗争过,但隐隐觉得他没能制服软弱,以前那种报复、谋杀和自我牺牲的阴郁思绪碰到第一个人便灰飞烟灭了。
大尉走路稍微有点跛,吹着口哨进了房间。
先前让皮埃尔觉得开心的法国人的闲谈,现在让他觉得很厌烦。大尉用口哨吹出的曲子、他的步态和捻胡子的动作现在都让皮埃尔觉得受了污辱。
“我现在就走,我一句话也不再跟他说了。”皮埃尔想。他这样想着,却坐在原地没动。一种奇怪的虚弱感让他呆在了那里:他想走,但站不起来,也无法离开。
大尉却相反,显得非常开心。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胡子稍微颤动着,好像自己有个诱人的想法而笑起来了似的。
“太妙了,”他突然说:“这个符腾堡的上校!他是德国人,尽管如此,他还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却是德国人[965]。”
他在皮埃尔的对面坐了下来。
“顺便问一句,那么您还懂德语[966]?”
皮埃尔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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