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问,但他的同伴已经过瓦西里升天大教堂朝发出喊声的方向驰去。军官上了马随他而去。靠近桥头时,他看见从前车摘下来的两门大炮,过桥的步兵,几辆推翻的马车,几张受到惊吓的面孔和笑哈哈的士兵们。大炮旁停着一辆套着两匹马的大车。四只套着项圈的狗在马车后的车轮旁蜷缩着。车上的东西堆得高高的,最上面,在四脚朝天放着的童椅旁坐着一个老太婆,正尖声而绝望地干嚎着。同伴们告诉这名军官说,人群的叫声和老太婆的干嚎都是因为叶尔莫洛夫将军正好碰上了这群人,当他得知士兵们都跑到店铺里了,而一群群老百姓挤满了大桥,就命令从前车把大炮摘下来,做出要对大桥开炮的样子。人群把大车推翻了,互相挤压,绝望地叫喊着,拥挤着,终于把桥疏通了,于是部队又向前开进。
二十二
城里已是空空荡荡。大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住户的大门和小铺都上着锁,在个别小酒馆附近偶尔传来一两声叫喊和醉汉的歌声。街上没有人乘车出行,偶尔听到行人的脚步。波瓦尔大街静悄悄、空荡荡的。在罗斯托夫家的大院子里胡乱堆着牲口吃剩的干草,马粪,却不见一个人影。罗斯托夫家的宅子里还留下很多财物,在大客厅里只有两个人。这就是扫院子的伊格纳特和瓦西里奇的孙子、侍童米什卡,他和爷爷一块留了下来。米什卡打开小钢琴,用一根手指在上面弹着。扫院人挺着胸站在大镜子跟前,双手叉腰愉快地笑着。
“我弹的多好啊!是吧,伊格纳特叔叔!”小男孩说着,突然用双手拍打起琴键来。
“哎,你呀!”伊格纳特答道,他的脸在镜子里笑得越来越厉害了,这让他自己也吃惊。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真没良心!”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悄悄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说。“呀,大胖脸,连牙都龇出来了。把你们留下来是让你们干这事吗?那边还什么都没收拾好呢,瓦西里奇都快累死了,你们等着瞧吧!”
伊格纳特整了整腰带,收敛起笑容,恭顺地垂下眼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大婶,我轻轻地弹,”男孩说。
“我看你还轻轻地弹。淘气鬼!”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向他挥着手,大喊道。“去给你爷爷烧茶炊去。”
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拂去灰尘,盖上琴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客厅出去,锁上了门。
来到院子,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就在想该到哪里去:去厢房找瓦西里奇喝茶,还是去贮藏室收拾那些还需要收拾的东西?
静静的大街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大门旁的便门外停下了,一只手在开门闩,发出了响声。
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向便门走去。
“找谁?”
“找伯爵,伊利亚·安德烈伊奇·罗斯托夫伯爵。”
“您是谁?”
“我是一名军官。我想见他。”传来一个俄罗斯贵族好听的声音。
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打开了门。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圆脸军官进了院子,他的脸型很像罗斯托夫家的人。
“全走了,先生。昨天晚上走的,”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亲切地说。
年轻军官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进去,他啧了一下舌头。
“哎,真遗憾!”他说。“我要昨天来就好了……哎呀,多可惜!”
这时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仔细地、满怀同情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熟悉的罗斯托夫家族的五官轮廓,打量着他破烂不堪的大衣和穿坏了的靴子。
“找伯爵有什么事吗?”她问。
“本想……这可怎么办!”军官遗憾地说,抓了便门好像打算离去。他又犹豫不决地停下了。
“您看,”他突然说。“我是伯爵的亲戚,他对我一直很好。是这样,您看(他带着善良而愉快的笑容看了一眼自己的雨衣和靴子),我把衣服都穿坏了,钱也用光了,所以想向伯爵借点……”
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没容他说完。
“您等一小会儿,少爷。就一小会儿,”他说。军官刚刚把手从便门上松开,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就转身迈着老太太的快步向后院自己的厢房走去。
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跑回自己屋里时,军官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破靴子,微微笑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没碰上叔叔,多遗憾呀。多好的老太婆!她跑到哪里去了?我怎样才能知道,走哪条街才能尽快赶上部队呢,部队现在该到罗戈日城门了吧?”这时年轻军官想。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脸上带着惊慌又很坚决地表情,手里拿着一个卷起来的方格手帕从拐角出来了。离军官还差几步远,她就打开手帕,从里面掏出一张白色的二十五卢布的纸币匆忙递给了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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