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一直在关注着收拾东西的事,她对什么都不满意,老是跟着逃避她的别佳,为他总跟娜塔莎在一起,对她那样亲而嫉妒不已。只有索妮娅一个人在安排人干实事:收拾东西。但最近索妮娅很忧郁,默不做声。尼古拉[871]的信提到了玛丽娅小姐,伯爵夫人当着她的面就兴奋地说她从尼古拉与玛丽娅小姐的相遇看到了天意。
“博尔孔斯基成了娜塔莎的未婚夫时,”伯爵夫人说:“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更希望,而且也预感到,咱们尼古拉会娶伯爵小姐。这该多好啊!”
索妮娅觉得这是实话,重振罗斯托夫家产业的惟一希望就是娶一个有钱的小姐,而伯爵小姐正好是合适的人选。但她为此又很痛苦。尽管很痛苦,或者说正是由于她痛苦,她才担当起所有整理和包装东西的繁重任务,于是她整天忙个不停。伯爵和伯爵夫人有什么吩咐都找她。相反,别佳和娜塔莎不仅不帮父母,还碍手碍脚的,令家里大多数人厌烦。家里一整天都能听见他们跑来跑去、喊叫和无缘无故的哈哈大笑。他们大笑,他们高兴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理由,但他们心里异常兴奋和快乐,因此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快乐和欢笑的理由。别佳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离家时还是个孩子,而回来时(大家都对他这么说)却是个棒小伙子了;他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回到家里,因为他从不会马上沦入战区的白教堂村回到了近日就要打仗的莫斯科;他之所以快乐,主要是因为娜塔莎很快乐,而他总是受娜塔莎的情绪支配。娜塔莎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她郁闷得太久,现在没什么能让她想起她为何郁闷,而且她的身体也好起来;她之所以快乐,还因为有一个人欣赏她(别人的欣赏就像是齿轮的润滑剂,要想让她这部机器运转正常,没有润滑剂是不行的),而别佳是欣赏她的。他们之所以快乐,主要是因为战争己打到莫斯科城下,会在城门口打仗,会发放武器,大家都会东奔西跑,反正会发生不寻常的事,而这对一个人,尤其是年轻人来说总是一件很兴奋的事。
十三
八月三十一日是星期六。罗斯托夫家整个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门都敞开着,家具有的搬了出去,有的挪了地方,镜子和画都摘了下来。各个房间都摆着箱子,到处扔着干草、包装纸和绳子。搬东西的庄稼人和仆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在镶木地板上走来走去。院子里挤满了农家的马车,有几辆车上的东西已垛得高高的,绑好了,还有几辆车是空的。
一大群仆人和赶车的庄稼人的说话声、脚步声和呼来唤去声在院子和屋里响成一片。伯爵一清早就出去了。伯爵夫人由于忙乱和嘈杂犯了头痛病,正躺在新辟的休息室里,头上缠着些蘸了醋的布带。别佳不在家(他去找一个打算一起由民团转到现役部队的战友)。索妮娅在大厅里看着整理水晶器皿和瓷器。娜塔莎坐在自己凌乱的房间的地板上,一堆衣物、发带和披肩摊在她的四周,她手里拿着一件旧舞裙,就是她第一次在彼得堡的舞会上穿的那件(已经过时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
大家都在忙着,娜塔莎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从早晨她也有好几次想干些什么,但她的心思老不在这上面,所以她不能、也不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她在收拾瓷器的索妮娅跟前站了一会,想帮帮忙,但很快就放弃了,又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开始她把自己的衣物和发带送给女仆,这让她很高兴,但后来还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这又让她觉得很烦。
“杜尼娅莎,亲爱的,还是你来整理吧,好吗?行吗?”
杜尼娅莎很乐意地答应帮她收拾,娜塔莎就坐在地板上,拿起那件旧舞裙又陷入了沉思,她想的根本不是现在她应该想的事。隔壁女仆房间里姑娘们的说话声和她们匆匆忙忙从自己房间到后门楼梯的脚步声把娜塔莎从沉思中惊醒。她站起来看了看窗外。街上排着一长串运送伤员的车队。
女仆、男仆、女管家、保姆、厨子、车夫、前导马御手和厨房的童工都站在大门口看着伤员。
娜塔莎把一块白色手绢搭在头发上,两只手揪着手绢的角出了街。
从前的女管家,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老太婆离开站在大门口的一群人独自向一个带蒲蓆车篷的马车走去,跟躺在上面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军官说起了话。娜塔莎向前走了几步,又胆怯地停下了,她双手继续扶着手绢,听女管家说话。
“这么说,您在莫斯科一个亲人也没有?”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问。“您若是住在家里会清静些的,到我家来也行啊。老爷们要走了。”
“不知道是否允许,”军官用微弱的声音说:“那是我们长官,您问问他,”他指了指顺着车队正往回走的一个胖胖的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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