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案:我国迫于外侮,当变法者,盖六十余年矣。然此六十余年中,可分为四界,自道光二十年割香港,通五口,魏源著《海国图志》倡师夷长技以制夷之说,林则徐乃创译西报,实为变法之萌芽。然此后二十年余年,叠经大患,国中一切守旧,实无毫厘变法之说也,是为第一界。同治初年,创巨痛深,曾国藩曾借洋将,渐知西人之长,创制造局以制器译书,设方言馆,创招商局,派出洋学生,文祥亦稍知时局,用客卿美人蒲安臣为大使,遍交泰西各国,变法之事,于是筚路开山矣。当时又议选翰林部曹,入同文馆学西文。而倭仁以理学重名为宰相,以死争之,败此大举,且举国守攘夷之说。郭嵩焘以通才奉使,深明时局,归而昌言,为朝士所攻,卒罢去。至于光绪甲申,又二十年,朝士皆耻言西学,有谈者诋为汉奸,不齿士类。盖西法萌芽,而俗尚深恶,是为第二界。马江败后,识者渐知西法之不能尽拒,谈洋务者亦不以为深耻,然大臣未解,恶者尚多,议开铁路,犹多方摈斥,盖制造局译出之书,三十余年,而销售仅一万三千本。京师书肆尚无地球图,其讲求之寡可想矣。盖渐知西学,而莫肯讲求,是为第三界。然尽此六十年中,朝士即有言西法者,不过称其船坚炮利制造精奇而已,所采用者,不过炮械军兵而已。无人知有学者,更无人知有政者。自甲午东事败后,朝野乃知旧法之不足恃,于是言变法者乃纷纷,枢臣翁同玻首先讲求,辅导皇上,决意变法。皇上圣明,日明外事,乙未五月翁同材庵际二道,欲大行变法之事,以恭邸未协而止。然朝士纷纷言新法,渐知学堂为变法之本。而皇上频催办铁路、矿务、学堂之事,未几西后复收大权。皇上几被废,新政遂止。然而强学会《时务报》大呼于天下,天下人士咸知变法,风气大开矣,是为第四界。然明于下而未行于上,新旧相争,大臣多不以为然,以未定国是故也。标准未着,人心不一,趋向未定,虽云变法,仍是守旧而已。及经胶州之变,朝廷益震动,康有为于正月上书请变法宜先定国是,下总署议,上再催而未复。旅顺大连之事继起,皇上圣明,益明中外之故。知不变法不能立国,而恭王屡谏,谓祖宗之法不可变,上曰:“今祖宗之地不保,何有于法乎?”因使庆王告西后曰:“朕不能为亡国之君。若不予我以权,宁逊位而已。”西后虽愤甚,然因别有所图,始听皇上之所为,乃使庆王复于上曰:皇上欲办事,太后不阻也。至是恭亲王适薨,翁同哺ㄕ,锐志改革,御史杨深秀,侍读学士徐致靖,相继上书,请定国是。上既决心,乃白西后,召军机全堂下此诏书。宣示天下,斥墨守旧章之非,著托于老成之谬,定水火门户之争,明夏葛冬裘之尚,以变法为号令之宗旨,以西学为臣民之讲求,著为国是,以定众向,然后变法之事乃决。人心乃一,趋向乃定,自是天下向风,上自朝廷,下至人士,纷纷言变法。盖为四千年拨旧开新之大举,圣谟洋洋,一切维新,基于此诏,新政之行,开于此日。
又按大学堂之诏,三年前既下之矣。至是乃决行之,特令翰林部曹、侍卫道府、州县大臣子弟、武职咸入学,其规模亦广大矣。
四月二十五日上谕: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奏保举通达时务人才一折,工部主事康有为、刑部主事张元济,着于本月二十八日预备召见。湖南盐法长宝道黄遵宪,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着该督抚送部引见,广东举人梁启超,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查看具奏,钦此。
谨案:国朝成例,四品以上乃能召见,召见小臣,自咸丰后四十余年未有之异数也。启超以布衣召见,尤为本朝数百年所未见,皇上之求才若渴,不拘成格如此,同日有御史黄均隆参劾黄遵宪、谭嗣同及启超,两疏并上,皇上于劾者置之不问,于荐者明发谕旨,其用人不惑又如此。
四月二十七日朱谕:协辨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玻近来办事多未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多年,不忍遽加发谴,着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钦此。
同日上谕:自后在廷臣工,仰蒙皇太后赏赐,及补授文武一品满汉侍郎,均著于具折后,恭诣皇太后前谢恩,各省将军都统提督等官,亦著一体具折奏谢,钦此。
同日上谕:王文韶著迅即来京陛见,直隶总督着荣禄暂行署理,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