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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第二卷/第三部

“共济会的所有计划都应该建立在这样一种基础上,即培养立场坚定、道德高尚并且因共同的信念而联合起来的人,这种信念就在于,处处都竭尽全力去肃清罪恶和愚昧,庇护天才和美德,也就是从尘世中救出优秀人物,要他们加入我们共济会。到时候只有我们共济会才能有权——不知不觉地缚住那些庇护骚乱者的手,让他们毫不察觉地接受管制。总之,必须形成一个能普遍接受的管理机制,使它普及到全世界,同时不损害公民间的关系;其他的管理机构可以继续存在,什么都可以做,只是不能阻碍我们共济会的伟大目标,即美德战胜罪恶的实现。这个目标也是基督教的宗旨。它教导人们聪明、善良,为了自身的利益,应以最优秀、最贤明的人为榜样,遵循他们的教导。”

“当一切沉浸于黑暗的时候,不消说,只要布道就够了,因为新的真理赋予它特殊的力量,但是我们现在需要更有效的方法。人是受感情支配的,现在要让每个人在美德中发现感性的魅力。根除欲望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地把它引向崇高的目标,因此要让每个人在美德的范围内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共济会应为此提供各种方法。”

“只要每个国家都有一些我们的优秀人物,他们每个人再培养两个人,他们会紧密团结起来,到那时,对共济会来说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因为它已经秘密地为人类的福利做出了许多贡献。”

这篇讲话不仅给分会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还引起了波动。大多数兄弟认为这篇讲话具有光明会[313]的危险意图,对他讲演表现出的冷淡态度使皮埃尔颇感诧异。长老开始反驳皮埃尔。皮埃尔开始阐释自己的思想,情绪越来越高。很久没有举行这么热烈的讨论会了。这里形成了两派:一派指责皮埃尔,说他有光明教思想;另一派拥护他。在这次会上,使皮埃尔初次感到惊讶的是,人的智能无穷无尽,各不相同,这就会导致两个人对任何真理似乎都有不同的理解。甚至连那些站在他一边的会员似乎也对他有各自的理解,这种理解是有限度的、歪曲了的,对此他是不能赞同的,因为皮埃尔的主要心愿正是将他所理解的思想如实地传授给他人。

会议结束后,长老不怀好意、面带讥讽地发表意见,说别祖霍夫太急躁,说在争论中支配他的不是他对美德的热爱,而是他热衷于争斗。皮埃尔没理他,只是简单地问一句,是否采纳他的建议。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不等举行例行的仪式,便走出分会,乘车回家了。

皮埃尔心中又产生了那种令他害怕的苦闷。他在分会讲演后,在家中的长沙发上躺了三天,什么人都不接见,什么地方都不去。

这时他接到妻子的来信,她恳求与他相见,并在信中写了对他的思念,希望把她的一生都献给他。

她在这封信的末尾通知他,最近几天她就从国外回到彼得堡。

收到妻子的信后,紧接着就有个最不受皮埃尔尊敬的共济会兄弟闯进了他闭门谢客的家里来,这个人来谈皮埃尔的夫妻关系,给他提了些看法,算是师兄的忠告,他说皮埃尔对妻子的苛刻态度是不合情理的,说皮埃尔不肯宽恕悔改的妻子,这就背离了共济会的首要规则。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岳母,瓦西里公爵的妻子派人来找他,恳求他花上哪怕几分钟去见见她,有要事商谈。皮埃尔看得出,他们在对他搞阴谋,想撮合他和妻子,在他现在所处的境况下,他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皮埃尔认为生活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眼下他又这样苦闷,所以他既不珍视自己的自由,也不坚持非要惩罚妻子不可。

“谁都不对,谁都无罪,因此她也无罪,”他想道。如果说皮埃尔没有马上同意与妻子和好,那只是因为他陷入苦闷之中,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如果妻子来找他,现在他是不会把她赶走的。与皮埃尔感兴趣的事情相比,与妻子生不生活在一起,岂不都是无所谓的?

皮埃尔既没答复妻子,也没答复岳母,他于一日深夜启程,前往莫斯科拜谒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下面是皮埃尔写的日记。

“莫斯科,十一月十七日。”

我刚刚从恩师处回来,赶忙记下我所体验到的一切。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生活贫困,两年多来一直遭受膀胱炎的折磨。但没有人听到过他呻吟或抱怨。从清早直至深夜,除了吃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菜外,他把时间全部用在了钻研科学上。他亲热地接待我,请我坐在他躺的那张床上;我向他作了个东方骑士和耶路撒冷骑士的手势,他以同样的手势作答,面带温和的微笑,问我在普鲁士分会和苏格兰分会有什么见闻和收获。我尽可能把一切情形都讲给他听,把我在我们彼得堡分会提出的基本原理转告他,把我所遭受的冷遇、我和师兄弟们决裂的情形告诉他。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沉思良久,他向我阐述他对这一切的看法,他的观点霎时使我认清了一桩桩往事和摆在我面前的道路。他问我是否记得共济会的三大宗旨:第一、保守与认知共济会的秘密;第二、为领悟宗旨而净化自己,改造自己;第三、通过这种净化,力求改造全人类,这使我感到诧异。在这三大宗旨中哪个是首要的?当然,自我净化和改造是首要宗旨。我们只有去追求这个目标才能永远不受环境的影响。与此同时,这个宗旨又要求我们付出最大的努力,因为我们经常会因为骄傲而误入歧途,以至于放弃这个宗旨,只是为神秘的哲理而奋斗,其实我们由于心地不纯根本不配去领会这个玄理;或者一味为改造全人类而奋斗,而我们自己就是卑鄙和淫荡行为的坏榜样。光明会不是纯洁的教义,就是因为它迷恋于社会活动,所以显得傲气十足。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基于这个理论批评了我的演说和我的全部活动。我在内心深处赞同他的观点。当我们谈到我的家事时,他对我说:“正如我对您所说,真正的共济会员的主要职责在于自我完善。但是我们常常会想,只有排除我们生活上的一切困难,我们才能更快地达到这个目标;正相反,先生,他对我说,只有在尘世的烦扰中我们才能达到三大目标:第一、自我认识,因为人只有通过比较才能认识自己;第二、自我完善,只有通过奋斗才能达到自我完善;第三、获得主要的德行——爱死亡。只有人生的波折才能向我们证明人生是空虚的,才能有助于我们加深对死亡或新生的与生俱来的爱。这些话说得十分中肯,因为尽管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却从未感到生活的苦恼,而是热爱死亡,尽管他内心纯洁和高尚,却觉得他对死亡还没有充分的准备。后来这位恩师对我充分说明宇宙这个大正方形的意义,并且指出,三和七这两个数字是万物之根本。他劝我不要同彼得堡的师兄弟们断绝来往,劝我在分会中只担任次要职务,努力帮师兄弟们戒除骄傲,把他们引向自我认识和自我完善的正途。此外,他给我个人提出的建议是检点自己,并为此给我一个笔记本,今后我要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记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