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我无所谓,完全无所谓!”安德烈公爵说道。他开始明白,他所获悉的克雷姆斯城郊一战的消息与奥地利首都已被占领这样重大的事件相比就没有什么重要意义了。“维也纳怎么被占领了?那座大桥、那座举世闻名的堡垒,还有奥尔斯珀格公爵怎么样了?我们这里谣传,奥尔斯珀格公爵正在捍卫维也纳。”他说道。
“奥尔斯珀格公爵驻守在我军占领的大河这边,正在保卫我们。我认为他保卫得十分差劲,但毕竟是在保卫。维也纳在大河对岸。有一座桥还未被占领。我希望桥梁不被占领,因为桥上布满了地雷,并且下达了炸桥的命令。否则,我们老早就到波希米亚山区去了,您和你们的军队将会在两面火力的夹攻下度过可怕的十五分钟。”
“但是,这还不意味,战役已经宣告结束。”安德烈公爵说道。
“我想,战役已经结束了。这里一些头脑简单的大人物都有这种想法,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我在战役开始时说过的话就要兑现了,对战事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你们的杜伦斯坦交火,而且根本不是火药能解决问题的,而是那些妄图发动战争的人,”比利宾说道,把他爱用的词语重说一遍,又一面舒展额角上皱起的皮肤,停顿一会儿,“问题只在于,亚历山大皇帝和普鲁士国王在柏林会谈的内容如何。如果普鲁士加入联盟,那就会对奥国采取强制手段,战争就会爆发起来。如果不是这样,那问题就在于,双方约定在何地拟订新的坎波福尔米奥[130]和约的初步条款。”
“多么非凡的天才啊!”安德烈公爵忽然喊道,握紧他那细小的拳头,捶打着桌子,“这个人多么幸运啊!”
“你是说波拿巴吗?”比利宾带着疑问的语调说道,他皱起眉头,想要人家意识到,俏皮话就要出现了,“是波拿巴吗?”他说道,特别强调“波”的发音,“不过我以为,正当他在申布伦宫制定奥国法典时,”就应当使他避免发出“波”这个音了。我要坚决地规定一项新办法,索兴称他鲍拿巴[131]。
“不,不要开玩笑了,”安德烈公爵说道,“您难道以为战役已经结束了吗?”
“我就是这样想的。奥国打输了,可是它不会习惯于这种失败的局面。它要报复的。它之所以失利,首先是因为一些省份已被摧毁(据说东正教的军队大肆抢劫),军队被粉碎,首都被占领,这一切都是为了撒丁陛下好看的眼睛[132],其二是因为(我亲爱的,在我们之间说说)我凭我的直觉感到,人家在欺骗我们,我凭直觉感到,他们和法国搭上了关系,制订了和约草案,单独缔结的秘密和约草案[133]。”
“这不可能啊!”安德烈公爵说道,“这真是可恶极了。”
“过些日子,就会看得清楚”比利宾说,又舒展开皱起的皮肤,表示谈话结束了。
当安德烈公爵走到给他布置好的房间、穿着干净的睡衣躺在绒毛褥子上、垫着香喷喷的暖和的枕头的时候,他感觉到,由他报送消息的那次战斗和他相隔很远很远了。他关心的是普鲁士联盟、奥国的背叛、波拿巴的又一次大捷、明天的出朝、阅兵以及弗朗茨皇帝的接见。
他闭上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他耳边响起隆隆的枪炮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又看见排成一条长线的火枪兵走下山来,一群法国兵开枪射击,他于是觉得,他的心在颤抖,他和施米特并排骑马向前驶去,子弹在他四周欢快地呼啸,他体会到一种从童年起未曾体会到的生存的愉悦感。
他醒悟了……
“是啊,这一切都曾经有过……”他说道,脸上自然流露着孩子般的幸福微笑,又深深地进入青春的酣梦。
十一
第二天,他醒来得很迟。重温着昨日的印象,他首先想到今日要朝拜弗朗茨皇帝,想起军政大臣、彬彬有礼的侍从武官、比利宾和昨日夜晚的闲谈。他要去朝拜,便穿上一套久已未穿过的检阅服装,精神焕发,兴致勃勃,姿态优美,一只手绑着绷带,走进比利宾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四个外交使团的先生们。博尔孔斯基认识公使馆的秘书伊波利特·库拉金公爵,比利宾介绍其余三个人和他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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