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巴黎城内四处哄传道:昨日大总统前往戏园观剧时,途中适遇爆弹炸裂,幸御车迟到几步。还未受伤。随即寻获一男子,已经用枪自毙,于外衫袋中搜获小刀一柄,疑即犯驾凶手云。这话休絮。
却说金华贱自从刺杀男德不中,逃出林外,留连半日,又被巡兵拿获,收入道伦监中。随后又三次逃跑,均被拿获。前后一共监禁一十九年,始行释放,并得一张黄色路票。华贱便狂喜道:“从此我又得自由了!”
不料随后还有许多危难。当其在监中做工所得工价,除去用度,还应存百零九个银角子和九个铜角子。不料时运不济,尽被强人抢劫去了,一些儿也不曾留下。出监的次日,就去帮人做工,终日勤力,毫不怠惰。当时工头就很赏识华贱,说他是一个得力的工匠。华贱于做工之时,打听同作的工人每日工价多少。
众工人答道:“一日可得铜角子三十个。”
一日,华贱打算去潘大利地方,便到工头那边去索这几日的工价。工头只给他十五个铜角子,便一言不发。华贱道:“便是这些儿吗?”
工头道:“这就太多了。我若一文不给你,你便敢怎地?”
华贱寻思:“自己乃是犯罪无归的穷汉,怎地奈何得他呢?”
只得忍气吞声去了。
次日,便起身步行过太尼城,受了许多磨折,方才寻到孟主教家里,住宿一夜。这些情形,前已说过,不必再表。
且说这夜华贱住在孟主教家里,到了钟鸣二下,华贱忽从梦中惊醒,侧耳静听,孟主教全家都已沉沉鼾睡去了。当时华贱已有二十年之久,不得卧榻安睡;今忽得了这个舒服所在,所以和衣鼾睡了四点钟,也就养足精神,不觉疲倦了。惊醒之后,勉强将眼睛紧闭,已难以成梦。当时华贱万种心思,一起潮也似地涌到眼前,七上八下地乱想,翻身辗转,再也不能够合眼。忽然想起一桩事体,把别件心思都丢到九霄云外。
你道是一桩什么事体呢?就是孟主教家中银碟子六个和大匙一柄。吃饭时,华贱已注眼瞧了一会;睡觉时,又眼见凡妈将这些银器收入床头下碗柜里面。华贱估量,这些银器至少也能够值二十多两银子,比我十九年监里所做的工价还多。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大喜,便扑翻身爬将起来,刚是钟鸣三下。
华贱急忙张目四下一看,便伸手检点自己行李。再移身下地,打算出去。又不敢出去,踌躇不决,不觉又来到床前,默默无言。独坐一会,又将身睡下,四处乱想,依然神魂不定,不能合眼,爬起睡下,起落好几次。因恐天色将明,难以行事,便决计离开床榻。侧耳听时,同屋之人,尽皆酣睡。便轻轻地走到窗前,推开窗门,将身跳出,乃是花园所在。抬头一看,天色尚未发光。探看园中一会,又跳进房中,取出行李,搁在窗口。又转身进房,取出日常所携的铁棍,拿在右手,屏着气,轻轻地走到隔壁主教的卧室。所幸门未落闩,华贱将门轻轻地一推,门即微启。停住脚,听了一会,只觉寂无人声。又推一下,门又稍启,足容一人出入。华贱便挨身进去。不料有一小几拦阻,不能前进。华贱再将门一推,只因用力过猛,将窗上之铁螺丝震下,豁琅的一声响亮。华贱吓得浑身发抖不止,急忙抽身跑出来了。
要知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孟主教济贫赠银器金华贱临命发天良话说华贱只听一声响亮,吓得心惊肉跳,急忙跑出,喘作一团。因恐将人惊醒,自己逃脱不得,也不知从哪边走才好。过了数分钟,心神方才稍定,转身看时,房门业已半开。华贱便放胆进去一看,还是寂然无声。探听多时,知道并不曾将人惊醒,度危险已过,便轻身入内。只听得酣睡的声音,华贱便放胆前进。及至孟主教卧榻不远,更觉鼻息之声呼呼应耳。再径向榻旁看时,只见似银的月光从窗户隙处透入,直射到孟主教面上,主教依旧闭目酣睡。这时已交严冬,主教乃和衣而卧,外面罩着一件玄色外套,头脸斜放在枕上,将手伸出榻外,指头上还带着敬神的戒指。观其神色,又觉和蔼,又觉庄严。华贱当时手执短铁棍,壁直地立在月影儿里,一动也不动。一见主教的神色,不觉倒吃惊起来,心中狐疑不决。呆呆地注目看了好几分钟,华贱才将帽子摘下,便右手执棍,左手执帽,走近榻前。又将帽子戴上,直至碗柜旁边,即将铁棍击开了锁,急忙把银器篮子取出,大踏步飞奔向外,绝不回顾。跑出房门,便把篮子丢下,将银器放入行囊里面,绕出花园,越墙逃走了。
次日天方明时,孟主教爬起身来,刚到花园散步,忽见凡妈跑来大叫道:“主教,你知道一篮子的银器放在什么所在?”
孟主教答道:“我知道的。”
凡妈道:“你知道在哪里?”
孟主教便在花园墙脚下寻获那篮子,便交给凡妈道:“这不是装银器的篮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