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德道:“我那可怜可爱的姐姐呀!她本招呼别将她的事告诉哥哥,今哥哥问及,也瞒隐不住了,一发告诉哥哥吧。他自从与哥哥别后,终日蛾眉双锁,寝食不安。到了大前年六月四号,她看见报纸上说道:离非弱士村不远,有个村庄叫做浪斯培村里,有个姓任的老寡妇和那姓张姓李的,三人夜半去到邻村打劫,被人拿获,三人一齐丧命。她便没来由痛哭一回。住在隔壁的丫鬟,听见她临睡之时叫了哥哥几声,那声音渐渐微细,便沉睡去了。到次日早晨,家母走进她房里探望,只见她还未起身,恐惊醒了她,便转身出来。直到钟鸣十一下,还未见她出来,家母又去叫他,怎料一揭开纱帐螃蟆
男德听说,便接口道:“揭开纱帐便怎样了?”
克德又道:“只见她用一条绒毡,将全身遮盖,家母便不敢揭开。转眼一看,忽见榻旁有几滴鲜血,急忙跑出门外,吓得连舌头也掉不转来。恰逢家父走出来,见这事有些蹊跷,即忙进房探望,见房中毫无动静。揭开纱帐,便吃一惊。又将绒毡揭起,只见她鲜血满面,左鬓下刺入一柄尖利的剪刀。”
男德听到这里,便圆睁着眼睛,泪从眼角落雨也似地流出,用力握着克德的手道:“贤弟,你亲眼所见是这样吗?”
克德又道:“是小弟亲眼所见。那时口中还微微出气,好似别教我哥哥知道的话。家父即忙一面吩咐小弟去请那马利希离医生,一面自己去报警察。不多时,马医生到来,看时,便道:
‘剪刀刺伤脑筋,难以救药,再过一点钟,恐怕她就永辞人世了。’家母闻说,兀自伤心起来。马医生道:‘姑且抬到医院,施些医药,以尽人事吧。’刚说之间,警察到来,验过伤处,确系自杀,旁处更没动静。随即打开她的衣箱检查,亦毫无形迹。随后从贴身衣袋里,搜出一封书信,取出看时,乃是一张残信,没有几行字。”
男德道:“那几行字是些什么呢?”
克德道:“写的是:‘倘吾无责任与将来之希望,吾当携佳人如卿者,驾轻车,策肥马,漫游世界,以送吾生。’”
男德道:“只是这几个字吗?”
克德道:“仅有这几个字,那前后都已扯去了。查看信面的邮政信票,才知道是千七百九十七年五月十九号午前十一下钟,由巴黎所发。所言何事及由何人所寄,警察也查不出头脑来。立刻命人抬赴医院。不到四十分钟,就有人送信来,说道:‘姑娘没气了。’”
男德听到这里,大叫一声:“我那可怜的贤妹呀!”便停住了声,圆睁着眼,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呆坐了多时,又寻思道:
“事到如今,且幸这世界上我没一些儿系恋,一些儿挂碍,正好独行我志了。”
克德开口道:“时已不早,小弟就此告辞,明日再见了。”说毕,便转身去了。
到了次日,克德如约再来。男德便取出纸笔,即忙写了几行字,交给克德道:“你照这地方寻去,自然就有一位店主人出来接待与你。”
克德接过来看时,一字也不认识。便道:“你这纸上写的是些什么?”
男德道:“这种字只有我们会党里的人晓得,这就叫做秘密通信的法子。你若入了我们的会党,慢慢就会明白了。只是我们会党里,无论甚事,都是以秘密为第一紧要的规矩,务要小心则个。”
克德一一答应,一溜烟去了。
自此以后,克德常到党中探听消息,报知男德。男德有话,也可由克德告知党中。两下里一发消息灵通了。
一日,克德忽仓皇来告男德道:“这几日,我们党里面哄传,大总统拿破仑想做专制君主的形迹,一天流露似一天,压制民权的手段,一天暴烈似一天,俨然又是路易第十四世和第十六世的样子来了。”
男德闻说,不觉怒发冲冠,露出英雄本色,低头寻思道:
“那布尔奔朝廷的虐政,至今想起,犹令人心惊肉跳。我法兰西志士,送了多少头颅,流了多少热血,才能够去了那野蛮的朝廷,杀了那暴虐的皇帝,改了民主共和制度,众人们方才有些儿生机。不料拿破仑这厮,又想作威作福。我法兰西国民,乃是义侠不服压制的好汉子,不像那做惯了奴隶的支那人,怎么就好听这鸟大总统来做个生杀予夺、独断独行的大皇帝呢?”男德当时沉吟了半晌,便附着克德的耳朵,唧唧哝哝地说了好一会,克德便抽身去了。
次日,克德进来。取来一件黑纸包裹的物事,交给男德。男德又低声向克德耳边说了好些话。克德闻说,立刻面如死色,手脚不住地发抖起来,一跤跌睡在藤椅上,动弹不得。当时男德与克德不交一言,便飞也似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