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就附着此人耳边说了三个字,就叫他浑身发抖起来。
看官,你道是三个什么字呢?就是那“快出去”三个字。
此人听了,垂头丧气地弯下腰,忽而向了火,忽而又背着火,不知道怎么才好。正想开口说话,那店主人站在一旁,凶狠狠地圆睁着两个眼晴,看了此人,嘴里不住地说道:“快去!快去!快去!”还问道:“许我说出你的姓名吗?你姓金,名华贱。
你是何等人,我也知道。刚才你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有些疑心。现在已经告诉了衙门里,这张纸就是回信。”随手便将那张纸交把华贱,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华贱接过看罢,正在默默无言,那管事的人在旁边说道:
“我平日待人,一概都是有礼仪的。你快快出去吧,免得我无礼起来。”
华贱只得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连忙拿起他带来的行李,独自伤心去了。
要知他去到何方,做些什么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感穷途华贱伤心遇贫客渔夫设计话说华贱被苦巴馆赶将出来,就随着大道慢慢地走去,每逢到了一所房子,就格外现出伤心的样子。这时他若是还回走旧路,那苦巴馆里管事的和那班客人,必定闹到街上,千人百众,指的指,说的说,人多嘴杂,大家都要评评他的来历,世上人的嘴是很轻薄的,那时倒不好看。好在华贱心里也晓得这个道理,就顺着路,歇一会,又走一会,不知不觉已经走得很远。心里凄惨已极,也就忘记疲倦了。忽然肚子里因饥饿得很,一阵苦痛起来。这时天色已晚,四顾无人,惊惊慌慌的,不知去到什么地方,方才可以安身一夜。忽然前面远远地望见有一所小客寓,华贱就一意去到这下等的客寓去栖身。恰好这时候街边闪出一点灯光,那边松枝上也挂出一盏铁线灯,他就急忙趁着灯光,向那客寓飞奔前去。
却说这个客寓,名儿叫卢茶福。华贱跑到这里,停了一会,就对着窗户眼儿向里边一看。只见小桌上灯光如豆,那锅子的火倒十分热,有好几个汉子正在那里痛饮,店主人自己坐在火炉子旁边,铁锅子里煮的东西已经热腾腾的。这客寓有两个门:一个大门对着街上,一个耳门在巷子里头。华贱不敢走大门进去,就静悄悄地走到巷子里头。停住脚步,听了一会,将门一推,那门便开了。
店主人高声问道:“是什么人?”
华贱答道:“是一个找饭吃的、找地方住的哟!”
店主人道:“那怎么不到这里来呢?”
华贱一听得这样说法,即忙起身走进去。当时他的脸上颜色憔悴,又照着灯光,倒是有些怪相。那旁饮酒的几个人,个个都回过头来,对华贱瞧着,眼睛动也不动。
店主人接口对着华贱道:“火在这里,饭还在锅里煮着哩。
朋友,你到这里来向火吧。”
华贱就将身来在火炉旁边坐下,闭了眼睛,把两只脚一伸,靠在炉旁向火。这时他浑身疲倦已极,脸上的颜色好像死人一般。忽然瞥见锅里喷出一阵喷香的热气,就将他的灵魂唤回来一半,周身精神全围绕着那香气左右。怎奈身子又疲软不能动弹,那眼晴小小的光彩藏在眉毛眼毛底下。好像那树林子一点萤火,不断地照在那铁锅子上。
看官,你想这时候的华贱是什么味道,现出了什么光景?若是请一位看相的先生来把他看看相,他到底是个什么相呢?闲话休提。
却说华贱正在纳闷,同坐的有一位渔夫,自从这日早晨,就在路上遇过华贱一次。待到华贱在苦巴馆被逼的时候,他在马房里系马。随后他也就来到这卢茶福店里,却又看见华贱来了,不觉吃了一惊,寻思道:“我却忘记在什么地方遇过这古怪的东西,莫非是在爱士可弗论么?不料现在又碰着他,看他这种疲倦的神气,好不讨人厌。”想着,便凶狠狠地对华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回,又令华贱坐在他背后。自己急忙立起身来,径自开门去了。
不多一会,便急回来,将华贱的来历,一一告诉了这客寓里管事的,还低声说了些别的话。
华贱看见这种情形,正想起苦巴馆的事。忽见这店里管事的走近华贱身旁,便用手拍了一下华贱的肩膀道:“哼!又要赶你出去哩。”
华贱还和颜悦色地接着道:“哎哟!你知道吗?”
那管事的道:“知道。”
华贱道:“别的客店已经赶我出来。”
管事的忙道:“我这里也要赶你出去。”
华贱道:“那叫我去到哪里呢?”
那管事的道:“到处都可以的。”
华贱闻说,没奈何,只得拿了铁棍和行李出去,刚走出门,就有几个童子,是从苦巴馆跟他来的,看见华贱出来,就预备捡起石头来击他。华贱一见,不觉怒从心发,提起棍子向前便打,那几个童子都吓得鸟飞似地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