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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惨世界

“我就唯唯答应。那时我一夜也未曾睡着。到了第二天两点半钟,才爬起身来。胡乱吃了些饭,赶忙又跑到那美人的家里去了。一连两个礼拜,都是吃酒打牌,无边的快乐,好像在天宫一般。

“随后我又问吴齿道:‘我离家的时候,我母亲招呼我来尚海读书,学习些学问。现在进了这个学堂,和这女先生玩了十多天,花去银子一千余两,怎么还未曾教我读书,学一点学问呢?’

“那时他答道:‘读书学学问,有什么好处呢?就是算学吧,那小九九的算盘,我们也都会的。什么天文地理,更是胡言乱道了,有什么可学的呢?若是英文、德文、俄文,我们何必学那外国人的话呢?这更是不消说的了。人生在世,有几十年光阴,何不快乐快乐,还要受罪读什么书呢?我老实对你说吧,我和你天天去的那个地方,并不是学堂,就是一家妓院。那位女先生,也就是一个妓女。我不知道什么学堂。你果真要进学堂读书,请你另外找一个朋友领你去吧,我就不敢奉陪了。’

“那时我便道:‘原来是如此呀!我也知道玩耍比读书快乐,刚才不过是那样说,当真就要去读书吗?你且不要见怪,我们再到那好学堂里去吧。’

“他听了便破颜一笑,道声:‘好兄弟。’即忙牵着我的手,走出门外,一直又到灵心宝家中玩耍一回。

“朝欢暮乐,转眼又过了两个礼拜。那时吴齿又引来他一个好友姓猪的,和我厮会。从此,三人同行,十分亲密,好似胶漆一般。大家应酬来往,一共又用了千金。吴齿便向我说道:‘我们带来的川资,现在不过一月,已经用去将近一半。长久如此,不想个法儿,怎生是好呢?’

“我道:‘你看想个什么法儿?’

“他道:‘把银子放在身边,一点利息也生不出来,用了一分便少一分。不如给我拿些去到巴黎,开一个烟店,好赚点利钱来使用,那本钱还可以永远留存。’

“我道:‘这是一个顶好的法子,可以使得。’

“此时就拿出二千两银子交与吴齿。第二天,他就动身去到巴黎,一连两个月,也没有一封信来。这时候,我身边的银子已经用得精光。那灵心宝见我手中无钱,也就改变心肠,我去到那里,不是说不在家,就道有客不便相会,即便见了面,也无非是冷眼冷语地讥诮一顿。到了随后我越发穷苦,衣帽不周的时候,连门也进不去了。这时我正是追悔无及,伤心不了,天天坐在栈房里,眼巴巴地望着吴齿的信来。

“一日傍晚,去到门外闲步,以解愁闷。忽见前面来了一人,好像无赖村的一位好朋友,即忙上前招呼。只见那人道:‘范桶,你还在这里吗?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我闻得,心如刀割。待要问个详细,那人一言不答,竟自去了。

“我回到栈房,大哭了一顿。这时正是家败人亡,我范桶舒服了一生,到此也就是初次伤心了。要想回家探看,怎奈一文没有,便叫插翅难飞。那栈房的主人见我欠他店帐二十余元,分文不缴,即便赶我出来,到处漂流,叫化度日。恰好今天傍晚,在这客栈门前看见老兄进得栈来,身边还带着些财物,因此冒昧前来。”

范桶说到这里,又放声大哭不止。男德见他这般光景,便开口劝道:“范桶哥,事已到此,不必伤心。我在此也不过四五天耽搁,就要回巴黎。你可随我同去,看那吴齿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若能索得些须,随后再回家探看不迟。今晚你就此和我同住,明天再去替你买几件衣衫穿着。”

范桶听说,立刻悲去欢来,破涕为笑,说一声:“蒙哥哥这样厚待,这就感谢不尽了。”

当晚二人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洗了面,吃了饭,正要出去,只听得有人敲门。

男德即忙开开门,问声:“你来做甚?”

那人答道:“小人是卖衣服的。”

男德问道:“你有棉袍子吗?”

答道:“样样俱全。请客人拣择便了。”

男德便打开衣包,拣一件新布棉袍子,问范桶道:“你看这件如何?”

范桶道:“好,好。”

男德问那人道:“这件衣要多少价呢?”

那人道:“不说虚头,价银十元。”

男德便如数给了。那人接着银子,拴起衣包出去了。

范桶便穿上这件棉袍,和男德出得门来。男德便道:“我们到书坊里去看看,有什么新出的书籍,买些儿回来看看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