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德接着手帕,将眼泪抹干,又交还于他,说道:“我现在并不是怕他们害我的性命。不过见你这样苦的运命,落在这班奸人手里,不免令我伤心起来。”说罢,就低下头来,细细思想一番道:“古人说得好:‘可以死,可以不死。’我想救这人间苦难的责任,都在我一人身上。倘若白白送一条命在这班小人之手,于世界上也没甚益处,我男德岂肯这样轻身吗?”既而又寻思道:
“只是丢下这可怜的女子,见死不救,我自去逃命,也不是道理。”就心生一计,向那女子道:“你既肯按照大义,来救我的性命;我不忍独自逃生,想设个法儿,救你出了这层地狱,才放心得过。但不知你可肯和我一齐逃走?这才算两全其美。”
那女子闻说,便就低头想了一会。
男德又说道:“我想你的姑母既是这样不知天理的畜生,你倘若在他手里,将来必定没有好结果。”
那女子接口道:“客人,你既然有这般好意,肯带我逃出,这就从命了。”
男德道:“时候到了,事不宜迟,就此动身吧。”
说着,那女子就急忙紧紧地握着男德的手,一齐跑下楼来,向后门逃出,飞似地顺着门口的小路,一直跑了七八步。那女子道一声:“不好了!他们回来了,你且听吧。”
男德忙答道:“我们快躲在那边大树后面去吧。”
不多一会,只听得男女三个人的声音,一路走,一路说道:
“我看他那个金表,一定值得一千金。”一人道:“照我看来,那样大的,一定还不止千金。”一人道:“我看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银子。”说着,他们三人都正从这树边走过。
那女子吓得一身冷汗,就拿出手帕儿抹干了。男德说道:
“不要多耽搁了,我们快跑吧。”说着,两人就拼命地向一丛树林子里跑去。忽然听见后面有一阵喊声追来,男德回头看时,只见一人前来拼命揪住他的衣衫,厉声骂道:“这样大胆的东西,要想往哪里走?”
这时,男德见事不妙,探头四面一望,也不见那女子往哪里去了。当时男德忽然心生一计,急忙在衣衫袋里拿出一把刀来,向那人的手刺过去。那人连忙撒了手,大叫一声;“不好了,你们赶快来救我!”
这时,男德抽出刀子,转身拼命地跑出那树林,还不敢立住脚,足足地跑了一点钟之久。忽然迎面看见一座高屋,乃是一所败落寺院。男德忙跑进去,躲在大门旁边,心里恍恍惚惚,想睡不睡的。正在那里纳闷,朦胧间,忽然看见有两个大汉进来,只听一人道:“李九,你快把绳子将他的狗脚捆住。”又一人道:
“张三,你还不快些动手?”这时,男德虽然看见他们这样光景,心里却想和他抵抗;怎奈四肢无力,连一动也不能够,只好任他怎么残害罢了。忽然又见一个大汉双手举起一根大铁棍,叫声李九道:“你看我送他归天。”说着,就用力正对着男德当头劈下。
男德大吃一惊醒来,才知道是南柯一梦,浑身出了许多冷汗。心里还七上八下地想道:“哎呀!有什么法儿才能将那女子救出来呢?咳!只好待到明天,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再作道理。”
正在愁绪满怀,不觉东方已白,男德就扑翻身爬起来。正想出门,忽然劈面看见一个明眸皓齿、金发朱唇的女子,脸上还带着几条泪痕,一直向这寺院跑来。见了男德,就满脸发痴,目瞪口呆地立了好一会。忽然大声说道:“我的爱友呀!你在这里吗?”
这时,男德才知道正是他心里所惦记的美人,急忙亲亲热热地用手一把搂住那美人的细腰,连亲了几个嘴(这是西俗,看官别要见疑),哽着喉咙说道:“我的爱卿呀,我怎么想得到还能和你在此相会呀!”这时候,他二人那一种又伤心又欢喜的模样,真是有言难表了。
男德又开口道:“现在白日青天,我想那贼必不敢追来。你且坐下,把我二人分散的时候你的情形说给我听吧。”
那女子道:“昨晚那贼追来的时候,我见事不好,就抽身跑到一丛小树里面藏躲。幸亏那贼未曾知道,今天才能够到此与你相见。那时我也知道你被他们拿住,我就想出来和他们拼个死命。随后我又想到,倘若我也被他们拿着,将来恐怕没有人知道,来替你伸冤,因此我也就忍着不动。但不知你是怎么样才能逃到这里?”
男德就将他逃走的情形:如何拔刀刺贼,如何跑到这寺院,如何得了恶梦,细细地说了一遍。
那女子听罢,又伤心起来,放着悲声道:“哎呀!倘若你昨晚有个好歹,我也不能和你同死,那教我怎么对得住你?”
男德道:“你不要这样呆气。天下事祸福无门,悲欢莫定。
人生的苦处,全在这喜、怒、哀、怨四个字的圈儿里头拌来拌去,好不可怜。况且我们经了这点小小风波,哪值得伤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