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打包票,他绝不会什么事都对她交心的,”温德小姐自信地辩解道。“除了那桩轰动一时的谋杀案之外,我对他曾犯过的其他几件几乎不为任何人所知秘密谋杀案也了如指掌。当时我们正处于热恋阶段的美好时光,他对我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之心,那时他总是以他那种惯常的柔和腔调不经意地谈到某某人,然后就用他那冷若寒星的双眸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在一个月之内他必须得死。’这些可不是我出于对他的愤恨和报复恶意杜撰出来的,事实上,他的预言没有一次不被后来的事实所证明。但是当时的我与这位维奥莱特·德·麦尔维尔小姐一样,以为爱可以穿越一切,我以为自己的爱可以改变一切,于是我什么也不在意——你瞧,我那个时候也是疯狂地爱上他了,被他的极度冷淡和温柔所俘虏。那时他对付我的法子与他现在对付这个可怜的傻瓜一样如出一辙!可以说,就算全世界的人手里都拿着于他不利的确凿证据,我也决不会为他们所动。可是我并非是刀枪不入的,我发现他所犯的所有过错中依旧有那么一件东西震动了我并彻底动摇了我对他的信任和信心。上帝啊!当时要不是他巧妙地运用了自己那张甜蜜而善辩的嘴皮子拼命为自己解释并极力安抚我的话,我当天夜里就弃他而去了。那是一个日记本——一个带锁的黄皮本子,外面印有他们家族的金质的宗徽。照我看那天夜里他八成儿是喝醉了,要不然他绝不会给我看那个东西的。”
“他到底给你看了什么?”
“看了什么?我告诉你吧,福尔摩斯先生!这家伙把与他相交过的所有女人的照片和值得纪念的物品都建成了档案并编号入座,因为如果他不凭借这种方式来记录那些曾与他过从甚密的女人的话,事后他自己会觉得根本就弄不清楚谁是谁了,因为他玩弄过的女人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恨的是他不但自始至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过丝毫的忏悔,而且还以此为炫耀的资本。就像那些残忍地肢解蝴蝶并制成标本以自娱自乐的人一样。也许我们从另一个角度上说,他的骨子里实际上还是一个多情而温柔的人,他对世界的变化莫测、难以把握的虚幻有很强的感受力,虚无是他生命中始终挥之不去的幽灵。于是他用超然冷漠、残忍无情来掩饰自己那颗敏感的心。他也真正地爱恋所有与他缠绵过的女人,因为她们大都有某一处真正地令他动过心,可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实质上什么也无法把握和留驻,于是他索性什么都放任自流,让所有的人和事都随风飘逝无踪。他之所以把什么都收在那个本子里头,包括恋人们的相片、姓名、私密的细节,关于这些女人所有的忌讳和癖好等等,就是因为即使在他与她们缠绵悱恻时,他依旧清醒地感到世上美好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而这一切靠人自身的力量根本就无法永恒地把握和拥有的。你完全可以说这是一本极下流的兽性行为的记录,但凡是人——即便是终生在贫民窟里打滚的人,即使是恶贯满盈的亡命之徒,也绝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尽管如此,阿戴尔伯特·格鲁纳却丝毫不以拥有这样的记录为耻,他从不以世俗的眼光来评判自己,在他心目中只能看到无边的虚妄。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这个私人笔记本上题上这样的话:‘献给所有因我而堕落的灵魂’。算了,多讲这些题外话也无益,因为这个本子纵使对你有天大的用处,你们也很难弄到它的。”
“你知道它现在在何处?”
“我可不知道,毕竟我离开他已经一年多了。我只知道当时他是把它收藏在什么地方的。从许多方面来看,他都像是一只有条理的整洁的猫,所以他现在可能依旧还把它放在内书房里的一个旧柜橱的最靠里的那个格子里头。你们知道他的住址吗?”
“我还到过他的书房。”
“是吗?你今天早晨才着手这个案子的,那你的进展可真够快的呀!我看这回格鲁纳总算是棋逢对手了!陈列着中国古代瓷器的那间房是他的外书房——他那些价值连城的中国古董就珍藏在外书房的两个窗子之间的那个大玻璃陈列柜里。从他的书案后面有一个门直通内书房,那是一间他存放重要文件和私人物品的小房间。”
“他屋里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难道他从不担心失窃吗?”
“他可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纵使是他那些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也不会昧着良心这样评价他的。他不仅自信,而且完全有足够的能力自卫。在他府邸晚上还雇有专门的保安人员,那些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再说,他那里也没什么一般人感兴趣的东西,谁会偷走那些连个价也估不出来的瓷器来给自己惹麻烦?”
“有道理,”欣维尔以一个专家的口气武断地附和道。“收买赃物的人谁也不肯要这种既不容易卖出,卖出后又容易引起纠纷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