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华生虽然极少将他的意见强加于我,可是一旦他觉得某事有利于整个社会或者能够教育民众的话,那么偶尔他也会固执己见地“胁迫”我按他的心意行事。许久以来他就一直在撺掇我将自己平生最精彩的案例整理出来以飨读者或者警示那些已经犯法或正在酝酿罪行的人们。多年来,华生亲自为我记录和整理的案例可谓数不胜数,此次在关键时刻他抽身而退、将他平素擅长的工作推给我做纯粹是我自己的咎由自取。出于自己多年的办案习惯,以至于我对每一件事都抱着一种古板的考究的心态,因此我时而尖刻地指出他对案例描述的过分渲染,时而又指责他在记录过程的某些细节中没有完全谨守具体案例的事实和数据,而是去迎合迁就读者的阅读期望和趣味等等。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你大可自己动笔一试!”华生反驳道。在他的鼓励和激将之下,我打算自己提笔试一试。通过亲身体验,我才发现,要使具体的案子在形成文字时显得有声有色,适当的渲染和造势是必不可少的。下面这桩案子是华生为我记录的案件中从未提到过的,相信通过我恪守事实的描述和恰到好处的润色,这桩光怪陆离的案子会纯然鲜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使读者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还要强调的是,虽然我时而会不顾情面地批驳和指责我的老朋友兼传记作家华生,可是,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他从来都是我不可或缺的挚友和良师。我之所以要在华生百忙的医务中不厌其烦地将他牵扯进来,并非是为了简单地增添一名协同办案的普通助手,而是因为华生在办案思路和案件记录上确有其独到之处。多年来,他一直谦虚谨慎地甘当我的陪衬、不计个人得失地为我付出辛勤的劳动,但他在办案方面的独特禀赋并没有被我埋没和忽略。诚然,像他这样一个能时刻预见到我的行动计划和案件判断的合作者对主要的办案人来说无疑具有莫大的威胁,但如果自己的某一步设想出其不意地令他惊讶不已的话那倒绝对会激发我破案的灵感。
我相关资料记载,这件离奇的案子发生在1903年1月,即布尔战争刚刚结束之际。没错,正是这一天詹姆士·M·多德先生找到了我。詹姆士·M·多德先生是一名英姿爽朗、魁梧挺拔、精神饱满、肤色黝黑的英国公民。记得当时一直跟随我左右的华生旅行结婚而暂别了我,这也是他和我相交以来头一次露出隐藏在他内心里的自私行为。不得已之下,遭受背弃的我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整理这个错综复杂的案例。
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审视那些前来拜访我的人,我的习惯是背靠窗子而坐,这样从清新的花园里射进来的阳光就可以清晰地投射在来访者身上。詹姆士·M·多德先生异常缄默,他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每次遇到他这样的人我总是静坐一旁静观其表情和神态,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和惶惶不安可以透露他心中的许多言语难以表达的秘密。沉默良久,我的顾客依旧不知所措,由于我的日常安排非常紧凑,最后只好由我来打破这个僵局:
“先生,您刚从南非回来吧?”
“不错,不错。”来访者愕然作答。
“你是义勇骑兵部队旗下的一名士兵,是吗?”
“啊,是的!”
“你定是隶属于米德尔塞克斯军团,对不对?”
“一点没错。福尔摩斯先生,你实在是太令我吃惊了!”
对他的惊讶我只抱以习惯性的微笑。
“如果一位身材健壮、举止拘谨而肤色黑如刚果人的绅士跨入我家大门,他的手帕始终捂在袖口里而不是放在衣袋里,那就不难判断这个人到底从何处来的啦!你嘴上留着短须,说明你还不是正规军,而你的体形却是标准的骑手身材。至于米德尔塞克斯么,你的名片上不是已经标明你是思罗格莫顿街的股票商吗,这样你还能属于别的军团吗?”
“先生的洞察力着实惊人。”
“这只是我的基本职业素质,其实我和人们见到的东西没有两样,只是由于长期的锻炼,对人们早以熟视无睹的东西我能够以初次见到它们那种眼光去仔细观察而已。相信阁下光临寒舍绝不是为了与我讨论什么观察术的,不知在图克斯伯里老园子那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福尔摩斯先生!你——”
“没什么好惊讶的,先生,你还记得你是从哪儿给我发信的吗?既然你如此迫切地希望与我相约见面,一定是那里出了什么危急的重大事件。”
“不错,事实确如先生所料。不过那封信是我下午写的,不知道从那会子到现在又生出了什么事端,若不是艾姆斯沃斯上校把我给踢出来的┗啊—”
“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