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证婚人坐在第一间屋里喝茶:一个叫赫沃斯基科夫,曾经当过小吏,帮多洛霍夫设赌局;另一个叫玛卡林,是个退役的骠骑兵,为人和善,性格软弱,对库拉金百依百顺。
多洛霍夫的大书房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挂满了波斯壁毯、熊皮和武器,他身穿上路的紧身外衣和靴子坐在一张旧式写字台前,打开的写字台上放着算盘和一叠叠钞票。阿纳托里敞着制服,从证婚人坐的房间走出来,穿过书房去了后屋,在那里他的法国仆人和其他人正在收拾最后一些东西。多洛霍夫一边数钱,一边记数。
“哎,应该给赫沃斯基科夫两千。”他说。
“那就给吧。”阿纳托里说。
“马卡尔卡吗(他们这样称呼马卡林),这个人为你可以赴汤蹈火,不求回报。那么,帐就算完了。”多洛霍夫边说边把记录递给他。“看看对不对?”
“对,当然对,”阿纳托里说道,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注视着自己的前方,看样子根本没听多洛霍夫说的话。
多洛霍夫啪的一声合上写字台的台面,带着嘲弄的微笑转向阿纳托里。
“哎,知道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他说。
“傻瓜!”阿纳托里说。“别再说蠢话了。要是你能懂就好了……鬼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真话,收手吧。”多洛霍夫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想的这出可不是闹着玩的!”
“瞧,又来了,又来逗我?一边儿去!啊……”阿纳托里皱着眉说。“说真的,没空搭理你这些愚蠢的玩笑。”说完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阿纳托里出去之后,多洛霍夫轻蔑而宽厚地笑了笑。
“你等等,”他追着阿纳托里说道,“我不是开玩笑,而是说正经的,来,到这儿来。”
阿纳托里又进了房间,努力集中精神看着多洛霍夫,显然,他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
“你听我说,我最后一次问你。我和你有什么玩笑可开?难道我拦过你?是谁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谁找的神父,谁弄到的护照,谁搞到的钱?都是我!”
“那我谢谢你。你以为我不感激你吗?”阿纳托里叹了口气,抱住了多洛霍夫。
“我帮过你,可我也要告诉你真话:这事很危险,要是好好想想,还很愚蠢。好,你把她带走,很好。可这事难道人家能就此罢休吗?等知道你结过婚,会把你送上刑事法庭的……”
“哎呀!蠢话,蠢话!”阿纳托里又皱起了眉头说道。“要知道我已给你解释过了,啊?”一般来说,愚钝的人对自己动脑子做出的推论都特别偏爱,阿纳托里正是带着这种偏爱又重复了一遍已对多洛霍夫说过一次的看法。“要知道我已对你解释过了,我已决定了。如果这个婚姻无效,”他扳下一个手指说,“也就是说我不用负什么责任;要是有效,也无所谓:在国外谁也不会知道这事,喂,对吧?别说话,别说话,别说话!”
“说真的,收手吧!你这样只会束缚自己……”
“见鬼吧你,”阿纳托里抓住头发走到另一个房间,马上又走了回来,盘腿坐在多洛霍夫跟前的小沙发上。“只有鬼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看,我心跳得多厉害!”他抓起多洛霍夫的一只手按到自己的心口。“啊,多么美妙的小腿,亲爱的朋友,多么迷人的眼神,我的女神[472]!”
多洛霍夫冷笑了一声,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放肆地看着他,看来还想在他身上找找乐子。
“呐,钱花光了怎么办?”
“怎么办?啊?”阿纳托里重复道,一想到未来他确实也感到不知所措,“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那时该怎么办……你胡扯这些干嘛!”他看了看表说,“是时候了!”
阿纳托里去了后屋。
“喂,你们快准备好了吗,还磨蹭啥!”他朝仆人喊道。
多洛霍夫把钱收好,叫人把上路前的吃喝端上来,然后走到玛卡林和赫沃斯基科夫待的那个房间。
阿纳托里在书房里用一只胳膊撑在沙发上躺着,若有所思地笑着,温柔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过来吃点东西,来喝点!”多洛霍夫从另一个房间喊他。
“不想吃!”阿纳托里答道,仍在微笑。
“走吧,巴拉加来了。”
第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