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亚·安德烈伊奇伯爵在一月末带着娜塔莎和索妮娅来到了莫斯科。伯爵夫人身体一直不好,来不了,也不能再等她康复了:安德烈公爵随时有可能回到莫斯科;此外还需购置嫁妆,需要出售莫斯科郊外的田产,还要利用老公爵在莫斯科的机会把未来的儿媳妇介绍给他。罗斯托夫家在莫斯科的房子没有生火取暖;此外,他们只是短期停留,伯爵夫人又没同来;于是伊里亚·安德烈伊奇决定住在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阿赫罗罗莫娃家,她早就向伯爵表达了这样的盛情。
罗斯托夫家的四辆马车驶进了老马厩街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家的院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一个人住,她的女儿已出嫁,儿子们都在服役。
她身板依然笔直,仍然是那么直截了当地对所有人大声果断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她的存在就是对别人的软弱、欲望和嗜好的指责,她不认可这些东西。一大早,她就穿着棉袄忙家务,逢节就去做日祷,祷告之后便去监狱和牢房,这里有她的一些事务,这些事她谁也没告诉过。而平时,她就穿戴好了在家里接待来自各个阶层的求助者,这些人每天都来她家,然后吃午饭,总有三四个客人在她家享用丰盛可口的午餐。午饭后玩波斯顿牌,晚上让人给她读报纸和新书,而她自己则做点儿编织的活计。她偶尔也破例外出,那就是去拜访城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
罗斯托夫一家到来的时候,她还没睡下。听见前厅门的滑轮吱吱作响,下人把罗斯托夫一家和他的仆人从外面的寒冷中让进屋来,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带着已垂到鼻子上的眼镜,向后仰着头,站在客厅门口,严肃、生气地望着进来的人。要不是她这个时候关切地吩咐仆人们去安排客人和他们的行李,你会想她是对来客不满,马上就要赶他们走了。
“这是伯爵的东西吗?拿到这儿来,”她指着箱子说,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小姐们的放到这儿,左边。喂,你们在讨好什么!”她朝女仆们喊道。“快把茶炊烧上,胖了点儿,漂亮了,”她拽着风帽把冻得满脸通红的娜塔莎拉到跟前说。“嗨,真冷!快把外套脱了。”她朝打算过来吻她手的伯爵喊道。“冻坏了吧,喝茶时上点罗姆酒!索纽什卡,你好[422],”她对索妮娅说道,这句法语问候流露出她对索妮娅的态度稍稍有点儿轻视同时又很亲热。
当大家都脱去外衣,稍稍收拾后过来喝茶时,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挨个亲吻了他们。
“你们来了能住在我家,我打心眼里高兴,”她说,“早该来了,”她说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娜塔莎一眼……“老头子在这里,他们天天等着儿子回来。应该,应该和他认识认识。哦,关于这个咱们以后再谈,”她看了索妮娅一眼补充道,那眼神告诉大家她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个。“现在听我说,”她转向老伯爵,“你明天有何打算?派人去请谁?申申?”她弯下一根手指,“还有爱哭的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两个。她在这儿,和儿子一块。儿子快结婚了!然后是别祖霍夫,对吗?他和妻子在这里,他从她那逃走,而她却跟着追来了。周三他在我这儿吃的午饭。对了,她们嘛,”她指着小姐们,“明天我带她们去伊韦尔教堂,然后去奥伯尔-沙尔美[423],恐怕你们要全做新的了吧?别照我的样子,现在的袖子——得这样!那天年轻的伊琳娜·瓦西里耶夫娜公爵小姐到我这儿来,手臂上好像套着两只桶,看起来真可怕。要知道现在啊,一天一个新花样。那你自己有什么事情?”她又严厉地问老伯爵。
“所有事一下子都来了,”老伯爵答道,“要买衣服,还有一个要买莫斯科郊外田产和房子的人。要是您肯帮忙,我找个时间去玛林斯科耶一天,把姑娘们留在您这儿。”
“好啊,好啊,在我这里不会有问题的。在我这儿就像在监护院一样,我会带她们去该去的地方转转,该说的说,该疼的疼,”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说,用大手掌抚着心爱的教女娜塔莎的脸蛋。
第二天早晨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带着小姐们去了伊韦尔教堂和奥伯尔-夏尔玛太太那里,她特别害怕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总是把衣服亏本卖给她,为的是快点把她打发走。玛丽娅·德米特里耶夫娜订好了几乎所有嫁妆。回到家后她把所有的人赶出房间,只留下娜塔莎。她把自己心爱的教女叫到沙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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