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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1

这下大家可高兴了,弗雷德利克身上只有十二个法郎,他叫人送来了十二瓶酒,希望借此可以早点被释放出去。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枪声,立即停止狂饮。人们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陌生人,这说不定是亨利五世亨利五世即查理十世的孙子尚博尔伯爵。。

为了不负任何责任,他们把弗雷德利克转送到十一区区公所,在这里,早晨九点钟之前他被禁止外出。

他一口气跑到伏尔泰码头。在一扇开着的窗户边,一位穿着衬衫的老头,正在仰着头哭泣。塞纳河静静地流淌着,天空一片蔚蓝,在杜伊勒里宫的树上,鸟儿在愉快地歌唱。

弗雷德利克穿过校场的时候,看见一副担架抬过来。哨所的士兵立即举起武器,那位军官把手放到帽檐,说道:“光荣属于遇难的勇士!”这句话几乎变得是必不可少。说这句话的人总是显得既庄严又激动。一大群义愤填膺的群众护卫着担架,高声喊着:

“我们一定要为您报仇!我们一定要为您报仇!”

马车在大街上川流不息,一些妇女在自家的门前准备包扎伤口的旧布片。然而,暴动失败了,或者说几乎失败了。刚刚贴出的一份卡芬雅克卡芬雅克(1802—1857),资产阶级共和派将军和政治家,1848年任陆军部长,残酷镇压六月起义,6—12月任政府首脑。的声明,说明了这一切。在维耶纳街的高坡上,出现了一队义勇兵。于是,资产者发出了热情的欢呼声,他们挥动着帽子,热烈鼓掌,高兴得跳舞,想上去拥抱他们,端酒给他们喝,一些贵妇们还从阳台上扔下鲜花。

后来,到了十点钟,当轰隆轰隆的炮声攻打圣·安东尼市郊的时候,弗雷德利克来到了杜萨迪耶家里。他发现他仰身睡在阁楼上,睡着了,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一个女人,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是华娜斯小姐。

她把弗雷德利克带到一边,告诉他杜萨迪耶是怎样受伤的。

星期六那天,在拉斐德街的一座街垒顶上,一位小顽童裹着一面三色旗,向国民自卫军喊话说:“你们去向你们的兄弟开枪吧!”由于国民自卫军在向前进,杜萨迪耶就扔下自己的枪,推开别的战士,跳到街垒上,一脚踢倒那位肇事者,扯下他的旗子。后来别人在一堆碎砖乱石中找到了他,大腿被一枚铜锭刺穿。必须做伤口引流术,以便取出铜块。华娜斯小姐当天晚上就来照顾他,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他。

她很聪明灵巧,准备着他所需要的所有绷带,喂他喝水,注意着他的一些细微的欲望,走进走出的比一只苍蝇还轻巧,并且用女人那种温柔体贴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他。

整整两个星期,弗雷德利克每天上午都要去看他。有一天,他谈起了华娜斯小姐对他的一片真情,杜萨迪耶耸耸肩膀说:

“唉,没那回事!这只不过是出于关心而已!”

“你认为仅仅如此吗?”

他回答:“我可以肯定!”再不愿意多讲。

她对他的体贴真是无微不至,直到把各种报纸带来给他看,报上还赞扬了他的优美的品行。这些恭敬之词好像使他感到厌烦,他甚至对弗雷德利克表白说,这让他在良心上感到不好受。

他也许应该同那些穿工作服的工人们站在一边;因为,当局曾经向他们承诺了许多东西,但是没有一样兑现的。他们的胜利者讨厌共和国;再者,这些人对战败者也太狠了。工人们也许有错,但并不完全错,而这个忠实的年轻人,想到自己曾经为正义而战斗,心里就感到内疚。

塞内卡尔被关押在杜伊勒里宫水边的地下室里,但他一点也不焦虑。

他们九百个人都挤在那儿,横七竖八地躺在垃圾堆里,身上到处被火药和凝固的污血弄得黑乎乎的;有的人患感冒、发烧、浑身打寒颤,死命地嚎叫;他们当中如果有人死去,也无人把尸体拖走。有时候,听到一阵突然响起的枪声,他们以为自己马上要被统统枪毙,于是赶忙跑过去贴住墙壁,随后又倒在各自的位置上,痛苦的折磨使他们变得愚钝,仿佛自己生活在一场噩梦当中,生活在一种凄凉的幻觉里。悬吊在拱顶上的一盏油灯好似一块血斑,从地下室的地窖里散发出来的污秽物像一些绿色和黄色的小火焰团,在室内到处飞扬。由于怕发生瘟疫,成立了一个管理委员会。委员会主席刚刚走下几级台阶,就被粪便和尸体的气味吓得连连后退。当囚犯们走到通风窗旁边时,在那里站岗的国民自卫军哨兵为了阻止他们摇动栅栏门,用刺刀朝人们乱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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