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模糊的情感是由于两家住房的某些相似之处所引起的。从前在蒙马特尔高地的大街上见到的大柜子,有一只现在放在萝莎妮的餐厅里,而另一只却放在阿尔努太太的客厅里。在这两家吃饭时,餐桌上的菜,道数一样,品种一样,甚至在安乐椅上同样放着一顶类似的小毡帽。另外,还有很多小礼物、屏风、盒子、匣子、扇子等东西,在情妇和太太两家之间换来换去,而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阿尔努常常把别人送给他太太的东西拿去赠给他的另一位。
女元帅本人和弗雷德利克都笑他这种笨拙的行为。有一个星期天,吃完晚饭后,她把他拉到门背后,叫他看阿尔努塞在大衣袋里的一包点心,这是他在别人的饭桌上偷摸下来的,不用说,这又是为了拿回来供他小家庭的女主人受用的。阿尔努先生专耍这样一些近乎卑劣的小聪明,对他来说,偷税漏税几乎成了一种职责;他看戏是从来不肯花钱买票的,他拿一张二等座位的戏票,却总是想挤到一等票的位子上去;有时到冷浴室去冲澡,他常常将一粒短裤头的纽扣扔进守门员的钱盒里,把它当成十个苏的硬币,回来后还大言不惭地当成开心事讲给他的情妇听,而这一点也不妨碍女元帅爱他。
然而,有一天,当谈到他时,她忍不住说:
“哎!我烦死他了!我真的受够了!倒霉,我另外找一个男的去!”
弗雷德利克以为她说的“另外一个男的”已经找着了,他就是乌德里先生。
萝莎妮说:
“那么,这又怎么样呢?”
接着,她流着眼泪说,“不过,我没有向他要过什么东西,他不愿意给,一个吝啬鬼!畜牲!至于他的承诺,唉!那全是一些屁话!”
他甚至答应将陶土矿利润的四分之一给她,可到如今,连一点利润的影子都没见到,即使是半年以来一直哄她的开司米围巾也没有兑现。
弗雷德利克立即想到送她一条开司米围巾作为礼物。阿尔努可能会把这作为一次教训,会生气的。
不过,他是个好人,他的太太自己也这么说。但是,他很傻!像个疯子!现在,他每天不将客人带到家里来吃饭,而是改在餐馆里招待他们。他买的东西也完全没有什么用处,如金链条,摆钟,家用物品。阿尔努夫人甚至把弗雷德利克带到走廊上去看一大堆的小水壶、小脚炉、小茶壶、小汤罐等。最后,有一天,她终于道出了心里的不安:阿尔努让她签了一张借票,这是到期要付给党布罗斯先生的。
然而,弗雷德利克由于对自己来说有一种荣誉感,因此,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文学创作计划。他想写一部美学史,这是他同白勒兰谈话的结果,然后准备把法国大革命的各个不同时期写成戏剧,再创作一部大型喜剧——这是受了戴洛里耶和余索奈的直接影响。当他工作的时候,经常不是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的面孔从他眼前闪过,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但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从阿尔努夫人那里回来之后,他变得更加忧郁了。
一天早晨,他坐在火炉边,反复思考着他为什么这样郁郁寡欢,戴洛里耶这时进来了。塞内卡尔的那些煽动性的演说让他的老板感到很不安,他又一次被炒了鱿鱼,失去了生活来源。
弗雷德利克说:
“你要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现在没有钱,我知道。不过,帮他找个位子,做点事,我想这一点也不会为难你,随便是在党布罗斯先生那里,还是在阿尔努那里都行。”
阿尔努的公司里可能需要工程师,当阿尔努不在的时候,可以通知他传递信件,帮他利用许多送上门来的机会。人和人之间,总免不了相互帮忙。况且,他可以设法利用他,不引起他的怀疑。偶然的机会送给他一位助手,这是一个好兆头,应该抓住它才对。他假装不在意,随口回答说,这件事情可能还行得通,他尽量去办就是了。
他真的马上就去办理此事。阿尔努为他的工厂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他正在寻找中国紫砂,但不知怎么,它的颜色一烧就变样了。为了避免烧制的瓷器龟裂,他将陶土里掺进一些石灰,结果,大部分的瓷器都破碎了,陶器上图案的釉彩起了泡泡,大瓷盘鼓翘变形了。他把这些配方的计算错误归结于工厂的制造设备太差了,打算自己另外搞几台研磨机,另外做些晒场。弗雷德利克记起了有关的几件事情,他走到阿尔努耳边对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能够帮他找到著名的中国紫砂。阿尔努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等听完后却又回答说,他现在不需要人。
弗雷德利克极力赞扬着塞内卡尔具有广博的知识,拥有工程师、化学家、会计师的头衔,还是一流的数学家。
陶瓷商同意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