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茹贝尔街有三十六苏一双的瑞典手套,漂亮极了!你送去染的衣服还要八天,你要的镂空花边,我已经跟别人讲了,马上就烫。布略收到了那笔付款,我好像就知道这么多,全告诉你了。你欠我一百八十五法郎。”
萝莎妮去从一个抽屉里拿了十块拿破仑金币,两个屉子里都没钱了,弗雷德利克把自己的零钱给她。
华娜斯小姐一边把十五法郎塞进包包里,一边说:
“我过几天就把钱还给你,不过,你太坏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那一天晚会上,你一次也没有请我跳舞。”
“啊!我亲爱的,我在伏尔泰码头旁边的一家小店铺里发现了一个用稻草填塞得满满的、用来做标本的蜂鸟框子,这些鸟真是逼真可爱!我要是你呀,就把鸟儿拿去换几只回来。喂!你觉得怎么样?”
她拿出一块在寺庙街买回的旧玫瑰色的丝绸布,准备给戴勒玛尔做一件中年人穿的紧身上衣。
“他今天来过,对吗?”
“不,没有!”
“这就奇怪了!”
一分钟之后。
“你今晚到哪儿去?”
萝莎妮回答说:
“到阿尔封西纳家里去。”
这是她有关怎样度过今天晚上的第三种说法了。
华娜斯小姐接着问:
“山里的那个老头子有什么新消息吗山里的那个老头子指的是乌德里先生,因为他经常住在圣·克卢近郊森林里的房子里。?”
可是,女元帅马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叫她不要问,她把弗雷德利克带到前厅,想知道他过几天是否去看阿尔努。
“请你告诉他,叫他来我这里一趟,注意别当着他太太的面说,知道吗?”
在楼梯台阶顶上,靠墙放着一把雨伞,旁边放着一双木底皮鞋。
萝莎妮说:
“华娜斯的橡胶皮鞋,好大一双脚呀!嗯?我的小女朋友,长得真壮实!”
她以一种夸张的语调,拖着最后一个单字的尾音说:
“别相信她——她——她!”
听到如此温暖的知心话,弗雷德利克的胆子也大起来了,他想要吻她的脖子,她却冷冰冰地说:
“噢!你吻吧!没关系!”
从她家里出来,弗雷德利克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坦和轻松,他相信风骚的女元帅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的情妇了。这种欲望又唤起了他另外一种同样的念头,这就是想去约会阿尔努夫人,尽管自己对她还有一点儿怨恨。
况且,为了完成萝莎妮交给他的差事,也得要去她家一趟。
不过,他思考着说:
“现在去(六点已敲响),阿尔努一定在家的。”
于是,他决定拖到第二天再去拜访。
她像头一天一样,坐在家里缝制一件孩子穿的衬衣。小儿子就在她的脚边,开心地玩一大堆木制的动物玩具,女儿玛尔特则在稍远的地方写字。
他到来后先把她的两个孩子称赞一番,她的回答也很得体,没有任何言过其实之处。
她的卧室里静悄悄的,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室内的家具闪亮闪亮的。由于阿尔努夫人靠近窗户坐着,一大缕阳光落到了她后颈部卷曲的头发上,犹如一道金色的液体渗进了她的琥珀色的皮肤。于是,他说:
“啊!一位年轻的小女孩,只三年功夫就长这么高了!——你还记得吗,小姐,在马车里,你有一次睡在我的膝盖上?——玛尔特说不记得了。——这是一天晚上,我们一起从圣·克卢回来?想想看!”
这时阿尔努夫人的目光显得特别忧郁,难道对于她来说,这是要禁止触及到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吗?
她那双美丽的黑眼睛,孔膜闪闪发亮,在有点儿沉重的眼皮下面,微微地眨动着,让人觉得在她那瞳孔的深处蕴藏着一种无限的善良。他又被此刻升腾起来的爱情所控制,这种爱情比以往更强烈,简直浩瀚无边:这是一种让他变得麻木的凝视与沉思,因而他要从中摆脱出来。怎样让她发现自己的价值呢?通过什么方法呢?然而,弗雷德利克寻思了良久也没有找出比金钱更好的办法。他开始谈论天气,说这里的天气比勒·阿弗尔要暖和多了。
“你是从那里来的?”
“是的,为了一件家……事……有关继承遗产的事。”
“啊!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如此真诚而快乐的神情,就像她受了什么大恩大惠而感到异常激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