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问弗雷德利克想做点什么事情,一个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才对。他一下想起了他以前说过的谎话,他曾说他希望到行政法院去谋一个职位,仰仗着议员党布罗斯先生的帮助。
“你可能认识他?”
“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随后,她小声问:
“是不是有一天带你去跳舞的那位先生?”
弗雷德利克默不作声。
“这就是我想要知道的,谢谢!”
然后,她很谨慎地问了两三个有关他的家庭和省份的问题。说他在老家那边住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还没有忘记他们,真是令人感动。
他接着回答道:
“可是,我能让你受感动?你不怀疑我的诚意吗?”
阿尔努夫人站起来说:
“我相信你对我们全家的情谊既真诚又牢固。再会……再见!”
她坦诚而果断地向他伸出手,紧紧握着。这难道不是一种保证,一种默许吗?弗雷德利克感到生活是如此的快乐,心里美滋滋的,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唱出声来,他现在需要发泄自己,需要表现自己,需要对别人慷慨相助,需要对别人布施恩惠。他静静地看了看他的四周,看有没有需要救助的人。然而,一个穷人也没看见,一个需要布施的人也没过来;于是,他这种饱含爱心的愿望随即就消失了,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到社会上去寻找献身机会和救济对象的人。
过后,他又记起了他的那帮朋友。第一个想到的是余索奈,第二个想到的是白勒兰。杜萨迪耶的地位低下,自然应当加以注意;至于西伊,他愿意让他来看一看他的新家。就这样,他分别给四人写了信,请他们下星期天十一点钟准时来作客,设宴欢庆他乔迁新喜。他还特意嘱咐戴洛里耶,叫他把塞内卡尔也带来。
这位中学教员因为把学校颁发的奖金视为损害平等的一种习惯做法,而不赞成此举,所以又被他的第三所寄宿学校辞退了。他现在在一家机器制造商那里做事,已经有半年没有同戴洛里耶在一起了。
他们的分手并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只是塞内卡尔在最后一段时间里,经常接待一些穿工作服的人,这些人全是爱国的,是革命党人,是普通工人,是有正义感的人。然而,同这样一群人在一起,对于戴洛里耶这位做律师的人来说,总感到有些别扭,有些厌烦。此外,他的朋友塞内卡尔的某些观点,如果用作论战的武器倒是很不错的,但他就是不喜欢,听着很不舒服。出于个人的野心,他对此也能忍着,默不作声,想不得罪他,日后为自己所用。因为他早已盼望着来一场革命,天下大乱,自己可以从中渔人得利,谋得个称心如意的职位。
塞内卡尔的信念是最不带私心的。每天晚上,当他一做完自己的工作,就马上回到所住的阁楼里,从书本里寻找能够证明他梦想的东西。他曾经认真评注过《民约论》《民约论》亦译《社会契约论》,是法国杰出思想家卢梭的主要代表作之一,被视为世界政治史上的经典著作。,他满脑子里都塞满了《独立评论》《独立评论》杂志创刊于1841年,1848年停刊。主持人有皮埃尔·勒鲁,乔治·桑等,支持进步的社会主义观点。,他熟悉马布利马布利(1709—1785),法国社会主义的先驱。、莫雷利莫雷利(1727—1819),法国十八世纪哲学家。、傅立叶傅立叶(1772—1837),法国乌托邦哲学家,空想社会主义者,他的思想对于后来的共产主义运动有一定影响。、圣·西门圣·西门(1760—1825),法国哲学家,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集大成者。、孔德孔德(1798—1857),法国实证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主要著作是六卷本的《实证哲学讲义》。、卡贝卡贝(1788—1856),法国一个空想的、神秘的共产主义信仰者,其言论行为偏颇。、路易·勃朗等路易·勃朗(1811—1882),法国著名的记者,社会主义革命者。一大批社会主义作家。他们当中有些人主张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反对建立兵营,有些人则主张人类就在一家大妓院里消遣和娱乐,或者终日伏在一张柜台上面打发时光。他从所有这些大杂烩当中,为自己确立了一种比较符合道德的民主政治理想:这就是分成租田制和创建棉织纺纱厂。这是一种美利坚式的拉栖第梦拉栖第梦(Lacédémone)——古希腊城市名,是古希腊伯罗奔尼撒东南部城邦,即历史上的斯巴达。生产方式,每个人在这种所有制下生活就是为了服务于社会,比大喇嘛和尼布甲尼撒尼布甲尼撒(Nabuchodonosor)——即尼布甲尼撒二世(公元前604—562),是新巴比伦王国最强大的国王,曾多次发动大规模的对外战争。还要万能、绝对、可靠和神圣。他一点也不怀疑这种观念在不久的将来有实现的可能性,凡是他认为与自己的信念相抵触的,他仍然要以几何学家的推理和审判官的良知来加以坚持。贵族的头衔、十字勋章、翎戴、特别是侍从的号衣,甚至响当当的名声,这些都会引起他的反感,他的学习和研究就像他经历过的痛苦一样,每天都在增加他对所谓的高贵和任何一种优越感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