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伯父,您要知道,他很穷,穷得叮乱响,又有老婆孩子一大堆……”
“他很穷,很穷……穷什么?!他是一个酒鬼,他是个赌徒,他是个无赖,——他就是这么折腾穷的!”
“他是因为心里难过,才喝酒的,他想借酒浇愁。”米佳小声地辩解道。
“因为心里难过!得,既然你的心肠这么好,那你就应该真正地帮助他,而不是跟着一起去酒店喝酒。他就会信口开河地骗人,你倒真的相信他的鬼话!”
“他这个人真的是个大好人……”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都是好人!……看,怎么样,”奥夫谢尼科夫转过身来对他老伴儿说道,“给他送去了吗?……哦,就在那儿,你知道……”
达吉雅娜·伊里尼奇娜点了点头。
“你这些天都在哪儿混了?”老头儿又问米佳。
“在城里。”
“那一定又是在那儿打台球,品品茶了,再不就是弹吉他,或者里出外进地跑衙门,坐在后屋里写状子啦,再不就跟那些商人的子弟们鬼混啦,是这么回事吧?你倒说说看!”
“就算是这样吧,”米佳笑嘻嘻地答道,“哎呀,差点儿给忘了,安东·巴尔菲内奇·冯济科夫请您礼拜天到他家去赴宴。”
“我才不到这个大肚皮家里去呢。给你吃的鱼那么贵,一百多卢布,可是放的油味道却那么怪,原来是哈喇油。一辈子也不要理他!”
“啊,我还遇到了菲多西娅·米哈伊洛芙娜了。”
“哪一个菲多西娅?”
“就是地主加尔宾钦科家的,加尔宾钦科就是买下了米库里诺村产业的那个地主。菲多西娅原来是米库里诺的人。她在莫斯科当了女裁缝,出了代役租,而且都是按时缴纳租金,每年是一百二十八个半卢布……经营裁缝店可是一把好手,在莫斯科找她做衣服的人特别多。可是这个加尔宾钦科写信把她叫了回来,并且把她扣在这里不准走,而且又不分派她干什么活。她被逼无奈,很想赎身,而且把这件事也跟主人说过了,可是加尔宾钦科就是不答应。伯父,您和加尔宾钦科挺熟的,就请您替她说说情吧!……菲多西娅为了赎身,不怕多花钱。”
“不是用你掏腰包花钱吧?是吗?啊,那么好吧,我去说说,我去替她求求情。不过,我不敢打保票一定能说成。”老人不十分高兴地说道,“这个加尔宾钦科,天晓得,是个有名的吝啬鬼,为人十分刻薄:他专门儿倒卖期票,放高利贷,竞买土地……是谁把这个宝贝弄到我们这个地方来的呀?唉,我讨厌这些外来人!他们一个个都很难对付,因此这件事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办成的。不过,还是试试看吧。”
“伯父,您就帮帮忙吧。”
“好,我就帮这个忙。但是你可要多加小心,千万千万要小心!好了,好了,不要解释了。……算了,算了!……只是以后要多加小心,要不然,米佳,你安生不了,——真的,搞不好你要倒霉的。我总不能老是为你解围呀……我又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好了,现在你去吧。”
米佳走了。达吉雅娜·伊里尼奇娜也跟着走了出去。
“给他弄点茶点吧,好心肠的太太,”奥夫谢尼科夫望着她的背影大声地说道,“……这孩子并不笨,”他继续说,“他心地也很善良,我只是对他放心不下。……啊,实在对不起,总是叨唠这些家庭琐事耽误您好半天。”
刚说到这里,通往前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矮个子的人,头发已经花白,身上穿着一件天鹅绒大衣。
“啊,弗兰茨·伊凡内奇!”奥夫谢尼科夫十分高兴地说道,“您好!近来可遂心如意吧?”
亲爱的读者,请允许我给诸位介绍介绍这位先生吧。
这位弗兰茨·伊凡内奇·莱恩是我的邻居,是奥廖尔省的一个地主,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获得了俄罗斯的荣誉称号。他出生于奥尔良,父母均是法国人,他跟着拿破仑的侵略军来到了俄国,充当一名鼓手。刚一进入俄国,一切还都很顺利,于是我们这位法国佬也昂首挺胸地侵入了莫斯科。但是在逃窜回国的途中,这个可怜的莱恩先生却险些被冻死,狼狈不堪,把战鼓也丢了,结果被斯摩斯克的庄稼汉给生擒活捉了。庄稼汉们把他在一个停了产的羽绒厂里关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就把他带到堤坝旁边的一个冰窟窿旁,让这位大军?的鼓手赏个面子,就是说让他钻到冰下面去。莱恩先生吓得魂飞胆裂,实在无法接受他们的盛情款待,就用法语哀求斯摩斯克的庄稼汉们开恩:放他回奥尔良去。他说,诸位先生?,那儿有我的慈爱的母亲。但是庄稼汉们大概不知道奥尔良城的地理位置,因此没管这一套,还是要把他扔入七曲八弯的格尼洛捷尔河,到河底去做水下旅行。就在这伙人乱哄哄抓着他的脊背往下推的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铃声。莱恩一听喜出望外,仿佛看到救星来了。只见堤坝上跑过来一辆大的带篷雪橇,雪橇后座高高的,还铺着五颜六色的毛毯、驾套的是三匹黄褐色的维亚特卡马。雪橇上坐着一个又肥又胖的地主,身穿一件狼皮大衣,满面红光,神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