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兴致来了，突然跳起叫道：‘上帝的恭顺奴仆们，快来跳舞吧，让你们自己开开心，也可以让我乐一乐！’他让你跳，你就得跳，还得玩儿命地跳。他把自己家里农奴们的女孩子们可折磨苦了。让她们整夜通宵达旦地合唱，一刻也不许停地唱，要一直唱到天光大亮。谁唱得最卖力气，嗓门最高，就会受到奖赏。要是唱得声嘶力竭了，没劲儿了，他就用手托着下巴，还伤心地长吁短叹起来：‘唉，我这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呀！无依无靠，大家都不理我这个可怜的人！’每到此时，马车夫便立即跑过来给女孩子们加油鼓劲儿。”
“不知为什么，他喜欢上了我的父亲，真是毫无办法！他险些把父亲给折腾死，本来会把我父亲逼进棺材的，可是老天有眼，他自己先完蛋了：是他喝得酩酊大醉，瞎胡折腾——从鸽子棚上跌下来给活活摔死了。……看，以前我们的乡邻中就有这样一些宝贝！”
“沧海桑田——世道大变了！”我说道。
“对呀，对呀，”奥夫谢尼科夫表示赞同地说道，“真的可以这样说：在过去的历朝历代，贵族们的生活过于奢侈了。至于说到那高官显爵，就更没法说了：这号人物我在莫斯科见得多了。听说，如今那里也没有这号人物了。”
“这么说您去过莫斯科了？”
“去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儿了。我现年七十三岁，去莫斯科那一年才十六岁。”
奥夫谢尼科夫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您在那儿都看到过一些什么人？”
“看到过很多高官显爵，形形色色的高官显爵都看到过，他们的生活过得可是挥金如土，奢华得很，真叫人赞叹，真叫人惊奇。可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已故的伯爵阿列克赛·格里高利耶维奇·奥尔洛夫·切斯明斯基相提并论的。我之所以能经常见到阿列克塞·格里高利耶维奇，是因为我的叔父在他的府上当管家。伯爵的府邸就坐落在卡卢加门附近的沙波洛夫卡大街上。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达官贵人呢！那种神采风度，那种文明大度，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真是难以形容。身材高大，仪表威严，精力充沛；再看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光彩逼人！当你还没结识他时，没有接受他时，他似乎令你感到害怕，望而却步。等到你一接受他，他就会让你感到他像太阳一样的温暖，使你浑身感到欢快。他对人都是一视同仁：不论是谁，他都亲自接见。他性情豪爽，对什么都爱好。赛马时跟什么人比赛都可以，而且总是亲自披挂上阵。但是他从来也不是一下子就超过别人，他不难为别人，也不让人灰心丧气，只是到了最后才赶超到最前面去。他从不洋洋自得，或者以势压人，比赛之后，态度总是那么亲切和蔼：百般地安慰对手，还连声称赞对方的马匹。”
“他喂养的翻斛斗的鸽子都是最上等的。常到院子里散心，坐在安乐椅上，吩咐把鸽子放出来。有很多仆人站在四周的房顶上，手握猎枪以防鹰鹫捕猎。伯爵脚前放着一个大银盆，里面放满了水，他就在水里看满天飞舞的鸽子。有很多很多的穷人和乞丐都得到过他的救济，靠着他的恩赐得以活命……他施舍出的钱真是数不胜数！可是他要发起脾气来，那可真有点像霹雳轰鸣一样，让人感到十分可怕。可是遇到这种时候，你也不必惊慌：过不了一小会儿，他就会转怒为喜，很快就会露出笑容。他一举行盛大宴会，几乎能让全莫斯科的人都醉倒！……他又是一个机智过人的人！他还打败过土耳其人。”
“他这个人啊，还喜欢角力，他从全国各地把大力士都请到他家里来：有从图拉来的，也有从哈尔科夫和坦波夫来的。他把谁摔倒了，就奖赏谁；如果有人把他摔倒了，他不仅给那人优厚的奖赏，而且还要亲吻……还有，正值我逗留在莫斯科的期间，他发起了一场俄罗斯空前盛大的猎犬比赛：他把全国的狩猎高手都邀请到他家里来，规定了具体的比赛日期，并且给了三个月的准备期限。全国各地的狩猎高手都蜂拥而至。还带来了很多很多的猎犬和猎犬师，——哈，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真像一支千军万马的大军！首先是大摆筵宴，然后‘大队人马’就开拔到城郊去比赛。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地涌来，真是人山人海，壮观异常啊！……您猜怎么着……您祖父的那条猎犬真叫厉害，胜过了所有来参赛的猎犬！”
“是不是那条米洛维特卡？”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