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大人,不是省,而是县。我兄弟出门去了,我呆在家里,所以我不知道……大人,您大人大量,就请恕罪吧。”
“楼上是不是一家小饭馆?”
“是一家小饭馆,还有台球房;还可碰到公爵夫人呢……棒极了!”
拉斯科尔尼科夫穿过广场。在那边的一个拐角上,密不透风地聚集着一大群人,全都是庄稼汉。他挤进人群最稠密的地方,观望着一张张面孔。不知何故,他很想和每一个人都交谈交谈。然而那些庄稼汉根本不曾注意他,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挤在一块,相互小声交谈,叽里咕噜个不休。他站了一会,想了一想,就拐弯向右,沿着人行道走往B大街方向。过了广场,他来到一条小胡同里。
他以前也常常经过这条短短的小胡同,它转一个弯,就从广场通到了花园街。最近一段时间,每当他心烦意躁的时候,就总是很想到这一带来逛逛,“以便更加心烦意躁”。现在他什么也没想,就已置身于小胡同之中。这里有一幢高大的房子,里面开满了小酒馆和其他饮食店;从酒馆和饮食店中不时跑出一些女人来,她们的穿着打扮就像“去邻居家串门”那样随便——未戴头巾,仅仅穿着一件连衣裙。她们三三两两地挤聚在人行道上的两三个地方,主要是低层入口处的旁边,从那里向下走两级台阶,便可以进入让人十分快活的各种娱乐场所。其中的一个娱乐场所,此时种种喧闹声阵阵涌出,震动全街:吉他手在噼噼嘭嘭地弹着吉他,有人在狂歌劲唱,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一大群女人挤聚在门边;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坐在人行道上,有的站着闲聊。旁边的马路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在瞎逛,他手夹一根纸烟,嘴里在高声大骂着,似乎是想走进某个场所,却又似乎忘了要到哪里去。一个鹑衣百结的人正在与另一个鹑衣百结的人对骂,一个烂醉如泥的醉鬼横躺在街上。拉斯科尔尼科夫在一大群女人身旁停住脚步。她们声音嘶哑地叽叽喳喳着;大家都身穿印花布连衣裙,脚着山羊皮的皮鞋,全都没戴头巾。一些人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有些也还只有十六七岁,几乎所有人都被打得鼻青眼肿。
不知为何他被下面的歌声和种种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可以听出,在那里,在阵阵哈哈大笑和尖声怪叫中,在音调高亢雄壮的竖笛和吉他的伴奏下,有人在用鞋后跟打着拍子,拼命地跳舞。他专心致志、闷闷不乐、若有所思地听着,在门口俯下身去,从人行道上好奇地往前室里张望。
你呀,我那英俊的岗警啊,
你可不要平白无故地打我啊!——
歌手尖细的嗓音婉转悠扬。拉斯科尔尼科夫特别想听清歌唱的歌词,似乎一切事情都取决于此。
“是否进去呢?”他寻思着。“他们在哈哈大笑!都醉醺醺的。怎么样,我是否也进去喝他个一醉方休呢?”
“您不进去吗,亲爱的老爷?”一个女人用十分清亮、尚未完全嘶哑的声音问道。她很青春,甚至并不难看——她在这堆女人中可谓鹤立鸡群。
“瞧,多漂亮啊!”他微微挺直腰,看了她一眼,答道。她嫣然一笑;这句恭维话她感到很是中听。
“您自己也帅呆了,”她说。
“您瘦伶伶的!”另一个女人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刚出医院还是咋的?”
“好像都是将军的闺女儿,可惜全都是翘鼻子!”突然一个走过来的庄稼汉插嘴道,他微带醉意,穿着一件厚呢上衣,敞胸露怀,一张丑脸上露出油滑的微笑。“瞧,多快活!”
“已经来了,就进去吧!”
“我进去!我乐意进去!”
说着,他踉踉跄跄地往下走去。
拉斯科尔尼科夫也继续向前走去。
“请听我说,老爷!”那个姑娘在后面喊道。
“什么事?”
她忸忸怩怩起来。
“我呀,亲爱的老爷,随时都乐意陪您消遣,可这会儿不知咋的见了您就感到羞怯。可爱的先生,请给我六个戈比买杯酒喝吧!”
拉斯科尔尼科夫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三枚五戈比的铜币。
“啊,心肠多好的老爷!”
“你叫什么名字?”
“您问杜克丽达吧。”
“不行,怎么能这样呢,”那群女人中的一个突然冲着杜克丽达摇着头说。“我真不明白,怎么能这样向人要钱!要是我呀,会羞得钻进地缝里去……”
拉斯科尔尼科夫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那个说话的女人。这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女人,约莫三十岁,脸上青伤遍布,上嘴唇也肿了起来。她心平气和而又郑重其事地边说边数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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