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祖米欣把借据放到桌子上;拉斯科尔尼科夫向他瞟了一眼,哑然无言地转身朝着墙壁。甚至拉祖米欣也使他感到厌烦。
“看得出来,老兄,”过了不多一会,他又说道,“我又干了件蠢事了。我本想给你解解闷,说几句废话开开心,可好像只是惹得你生闷气。”
“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未曾认出来的人是你吗?”拉斯科尔尼科夫问道,他也沉默了不多一会,但并未把头转过来。
“是我,你甚至为此气得大发雷霆呢,尤其是我把扎苗托夫带来的那一次。”
“扎苗托夫?……那个办事员吗?……带他来干啥?”拉斯科尔尼科夫猛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望着拉祖米欣。
“你干吗这样……为何惴惴不安?他想跟你认识认识;他本人要求的,因为我和他交谈过你的许多情况……否则,我还能从谁那里了解到你的这么多情况?老兄,他是一个可爱的人,他卑微,但非常好……当然,是在某一方面。现在我们成了朋友;几乎天天见面。要知道,我也搬到这一带来了。你还不知道吧?才搬来的。和他一块到拉维扎家去过两次。拉维扎你还记得吗,拉维扎.伊万诺芙娜?”
“我说什么胡话了吗?”
“这还用说!话不由己嘛。”
“我都胡说了些什么?”
“嗨!胡说了些什么?人人尽知,说胡话都可能说些什么……喂,老兄,为了不耽误时间,现在该干正经事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制帽。
“我都胡说了些什么?”
“唉,你真是不厌其烦啊!莫不是怕泄露了什么秘密?你大放宽心吧;关于那位伯爵夫人,你无一言及之。不过,关于什么叭儿狗啊,耳环啊,什么链子啊,克列斯托夫岛啊,还有什么看门人啊,还有尼科季姆.弗米奇啊,还有伊里亚.彼得罗维奇,分局副局长啊,说得可多啦。对了,除此而外,您对自己的一只袜子很感兴趣,甚至可谓兴趣非凡!您苦苦地哀求着:给我吧,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扎苗托夫为寻找您的袜子,亲自翻遍了所有角落,并用自己那双在香水里泡过、戴着戒指的手把这个脏玩意递给您。这时您才安静下来,整整一个昼夜,您都把这个脏玩意攥在手里;拽都拽不出来。可能现在还藏在您被子底下的什么地方呢。而有时您又要裤腿上的什么毛边,而且还涕泪相求!我们追问道:您究竟要什么样的毛边?但却什么也搞不清楚……噢,话归正题吧。喏,这里是三十五卢布;我从其中拿了十个卢布,两个钟头后我会向你报账。同时我也会通知佐西莫夫,其实不用通知,他本来早就该到这里了,因为已经十一点多了。而您,娜斯金卡,我出去的时候,请一定勤来看看,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或者是不是需要别的什么……至于帕申卡那里,我这就亲自去告诉她,需要些什么东西。再见!”
“连帕申卡都叫上了!啊呀,你这个狡猾的无赖!”娜斯塔西娅望着他的背影说道;然后她打开门开始偷听,但又按捺不住,于是亲自跑下楼去。她心急如焚地试图弄清,他在那里和女房东谈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她完全被拉祖米欣迷住了,这已一目了然。
房门还只是刚在她身后关上,病人就立即掀掉身上的被子,疯子一般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焦灼不安、心烦意乱、迫不及待地盼望他们赶快走开,只要他们一走,他就立刻行动起来。然而究竟做什么,采取什么行动呢?——似乎有意和他作对,他现在竟然忘了这事:“上帝啊!你只告诉我一点:他们知道了一切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他们已经知道,只不过当我躺在床上时假装不知道,一起耍弄我,而以后突然走进来说,一切都早已知之甚详,他们只不过是……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偏偏忘记了,似乎有意作对一般,突然忘记了,可刚刚我还记得呢!……”
他站在房间中央,痛苦不堪、疑惑莫解地察视着四周;他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留神细听;不过这并非他想要做的事。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飞快扑向墙纸后面有个窟窿的那个墙角,开始细细检查一切,他把手伸进窟窿里,掏掏摸摸,然而这也并非他想要做的事。他又走到炉子旁边,打开炉门,用手在炉灰里摸寻着:裤腿上的几条毛边和撕成碎块的几片口袋布依然是乱糟糟的一团,就像他原先扔进去时那样,可见,没有任何人检查过!这时他突然想起拉祖米欣刚才提到的那只袜子。不错,它就放在沙发上,放在被子底下,但是从那时起已经穿得如此烂兮兮又脏兮兮的,扎苗托夫当然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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