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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5

他定好了去见她的日期。到达二楼时,他站在她的门口,犹豫着不敢按门铃。这时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门打开了,来人说:“太太不在家!”听见这话,他心里简直是一种解脱,似乎一下减轻了沉重的负担。

然而,他碰见了她。第一次,他看见有三位太太同她在一起;另一次是下午,玛尔特小姐的书法老师来了。此外,阿尔努太太接见过的男子是从来不去拜访她的,由于怕别人说闲话,他也不再去了。

但是,每周星期三,他是照例要来工艺社的,以便别人邀请他参加星期四的晚宴。别的人差不多都走了,他还要呆在那里,一直到最后一分钟,比勒冉巴尔呆的时候还要长,他要么假装观看一幅版画,要么拿着一张报纸看,最后,阿尔努问他:

“明天晚上有空吗?”

没等话说完,他就应承下来。阿尔努似乎很喜爱他,他教他怎样鉴别各种酒的技巧,怎样热潘趣酒,怎样烩烤山鹬;弗雷德利克很温顺地一一接受他的建议——同时还爱着一切属于阿尔努夫人的东西,她的家具、她的女仆、她的房子、她居住的街。

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声不吭,两只眼睛看着她。她的右太阳穴上面有一颗黑痣,她头上的包头带比露出来的头发还要黑,边上总像湿润润的,她不时地用手指去抚弄一下。他熟悉她的每个手指甲的形状,他非常喜欢倾听她走近门时,真丝连衣裙发出的簌簌声,他偷偷地吮吸着她的手帕散发出的香味;对于他来说,她的梳子、她的手套、她的戒指都是一些特别的不寻常的东西,同艺术品一样地重要,几乎与活生生的人一样有生气;这一切都打动着他的心,增加着他的恋情。

他再也没有力量在戴洛里耶面前隐瞒她了,当他又一次从阿尔努夫人那里回来之后,似乎是出于无意,他把他从睡梦中弄醒,以便能够谈论她。

戴洛里耶睡在小木屋里,靠近水池,打着长呵欠。弗雷德利克坐在他的床脚头。他开始谈在她家吃的晚餐,接着讲了许多毫无意义的细节。在他看来,有些是表示轻蔑,有些是表示喜爱。比如说,有一次,阿尔努夫人拒绝挽着他的胳膊,而去挽着迪特梅尔的胳膊,弗雷德利克感到很悲伤。

“啊!真是少见多怪!”

说不定是她以前称他为她的“朋友”。

“请放心地去追她吧!”

弗雷德利克说:

“可是我不敢。”

“如果是这样,再就别想了!晚安。”

戴洛里耶翻过身去,对着靠墙的小通道,又睡着了。他一点也不明白这种爱情,把其视为青春时期最后的一种弱点。也许,他一个人的亲密友谊再也满足不了他,他想把他们共同的朋友联系在一起,每周聚集一次。

星期六上午九点钟左右,他们都来了。三幅阿尔及利亚式的毛织窗帘都一一精心拉好,一盏煤油灯和四枝蜡烛点着;在桌子中间,在啤酒瓶子、茶壶、一瓶朗姆酒和一些小花色蛋糕之间,一个装满烟斗的烟罐子陈列在那里。他们议论关于灵魂不朽的问题,在教授之间进行比较。

有一天晚上,余索奈带来了一位高个子年轻人,后者穿着一件袖口很短的外套,面部表情显得很尴尬。这是去年他们一起去警察分局要求释放的那位小伙子。

由于在上次打架中,没有将丢失的花边文件夹还给他的老板,后者指控他偷盗,威胁说要上法院告他;现在他在一家货运行当搬运工。余索奈早晨在一条街的拐角处碰见他,就把他带来了,因为出于感激,杜萨迪耶想见一见“另一位”。

他将自己精心保存的那个雪茄烟盒递给弗雷德利克,里面还是满满的一盒烟,他没抽,一直希望能够还给他。年轻人邀请他有空再来,他没有失约。

大家互相同情。首先,他们对政府的仇恨是一致的,这是一种无可讨论的至高无上的信条。只有马蒂龙一人试图为路易·菲力普辩护。大家常常用报纸上的一套陈词滥调来攻击他,例如:巴黎的巴士底狱工事指法国政府从1833年起,在巴黎兴建巴士底狱式的防御工事。、九月法律九月法律是法国政府针对1835年7月28日的一起政治暗杀事件而颁布的三条临时性法令。、普里查尔、基佐勋爵,——由于害怕冒犯了他们中间的哪一位,所以马蒂龙只有默不作声。在中学学习的七年里,他从来没有因受惩罚而做过额外的课外作业;在法科学校里,他已经知道了怎样去讨教授们的喜欢。他平常总是穿着一件肥大的胶泥色的外套,一双橡皮套鞋;然而,有一天晚上,他却打扮得像一位新郎一样:穿一件翻领呢绒背心,打一条白领带,戴一副金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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