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廖扎和丽达一边交谈,一边走向林子的深处。一块林中空地上长满茂盛的野草,他们决定在那儿休息一下。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橡树在窃窃私语。丽达头枕着弯着的手臂,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匀称的双腿藏在高高的草丛中,脚上是一双打着补丁的鞋子。谢廖扎的目光偶然掠过她的双脚,看见她皮鞋上整齐的补丁,再瞅瞅自己的靴子,脚趾已经从窟窿里露了出来。他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
谢廖扎指指靴子:
“穿着这样的靴子怎么去打仗?”
丽达没有讲话,嘴里咬着草茎,心里想着事情。
“丘扎宁是个坏党员。”她终于说话了。“我们所有的政治工作人员都穿得破破烂烂,而他只顾自己穿着打扮。他是我们党内的投机分子……现在,前线非常吃紧,我们的国家还得打残酷的持久战。”停顿片刻,她又说:“谢廖扎,我们不仅要进行口头上的宣传,还要拿起枪去战斗。你知道吗,党中央已作出决议,要动员四分之一的共青团员上前线。我想,谢廖扎,我们在这儿不会很久了。”
谢廖扎听着,惊讶地发现她的声音中包含着不同往常的调子。丽达那双又黑又亮、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谢廖扎真有些情不自禁,差点要对她说:她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他从里面可以看见一切;但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丽达撑起手臂,欠起身来,突然问道:
“你的手枪呢?”
谢廖扎难过地摸摸空皮带:
“上回在村子里被富农匪帮抢走了。”
丽达把手伸进制服口袋,掏出一支锃亮的勃朗宁手枪。
“看见了那棵橡树吗,谢廖扎?”她用枪口指着离他们大约二十五步远的一棵橡树,树干上有一道深裂痕,举起手枪,与眼睛相平,几乎没有去瞄准就打了一枪。被击碎的树皮纷纷落下。
“看见了吗?”她得意地说,接着又开了一枪,树皮又纷纷落在草地上。
“给你,”她把枪递给谢廖扎,得意地说,“看看你的枪法如何。”
谢廖扎开了三枪,只有一枪没有打中,丽达笑嘻嘻地说:
“我没想到你会打得这么好!”
她把手枪放下,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制服上衣里清楚地勾勒出她那富有弹性的胸部。
“谢廖扎,过来。”她轻轻说道。
他把身子朝她挪近了点。
“看见天空了吗?天空是蔚蓝色的。你的眼睛也是蔚蓝的。这种颜色不好。你的眼睛应当是灰色的,像钢铁一样的颜色。蔚蓝色显得太温柔了。”
她突然搂住谢廖扎长着淡黄色头发的头,狂热地吻着他的嘴唇。
两个月过去了,已进入秋天。
暮色悄悄降临,村子淹没在夜色之中。师参谋部的报务员正俯身在收报。随着电报机急促的响声,他用手指夹出从机上滑出来的细长的纸条,然后迅速地将这些点和短线译成文字,写在公文纸上。
师参谋长并抄送舍佩托夫卡市革委会主任:兹命令接报后十小时内疏散市内所有机关,留一个营驻守,划归战区指挥官、N团团长指挥。师参谋部、政治部、所有军事机关撤至巴兰切夫车站。执行情况,及时向师长报告。
(签名)
十分钟后,一辆车灯闪耀的摩托噗噗地喷着气,飞驰在舍佩托夫卡市寂静的街道上,停在了革委会门前。通讯员将电报交给革委会主任多林尼克。大家立即开始行动起来。特别警卫队整装待发。一个小时以后,载着革委会财物的马车已经启程,然后在波多尔站装车。
看完电报后,谢廖扎跟在通讯员后面跑了出去,问道:
“同志,能带我去车站吗?”
“坐在后面吧,抓牢点。”
在距离已经挂好的车厢仅十步远的地方,谢廖扎抱住丽达的双肩,好像要失去他无限怜爱的无价之宝似的,轻轻地说:
“再见了,丽达,我亲爱的同志!我们还会见面的,你千万别把我忘了!”他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该走了,实在是不能再说下去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她的手都被握得生疼了。
第二天早晨,被遗弃的小城和车站显得空荡凄凉。最后一列火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仿佛在与这个城市告别。车站外面,铁轨的两边布下了由留守营组成的警戒线。
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枝头变得光秃秃的。秋风吹来,卷着落叶在马路上飘荡。
谢廖扎身穿军大衣,腰上束着帆布子弹带,和十几个红军战士一起守卫着糖厂附近的十字街口,等候波兰军的到来。
阿夫托诺姆·彼得罗维奇敲了敲邻居格拉西姆·列昂季耶维奇的门。格拉西姆·列昂季耶维奇还没穿好衣服,打开门探出头来问道: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