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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初见世面

“事情进展不错嘛,这不,听见我问她‘您会爱我吗?’她并没反感呀。牲口已经上好嚼子,只要跳上去驾驭就行了。”欧也纳一边想,一边过去作别,因为德·鲍赛昂夫人正起身,要和德·阿瞿达一同走了。可怜的大学生有所不知,男爵夫人根本就心不在焉,正等着德·马尔赛的一封信,一封令人心碎的决定性的信。欧也纳误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好不沾沾自喜,便把子爵夫人一直送到门口回廊下,大家都在那儿等自己的车。

“您这位表弟简直像变了个人,”欧也纳走后,葡萄牙人对子爵夫人笑着说,“他要让庄家输光老本了。他像鳗鱼一样灵活,我看他将来大有作为。只有您,真会精挑细选,给他挑了个正需要慰藉的女人。”

“不过,”德·鲍赛昂夫人说道,“还得知道,那女的是不是还爱着那个负心郎。”

大学生从意大利剧院步行回圣热内维埃芙新街,一路上考虑着种种美妙计划。他已经注意到,德·雷斯托夫人在仔细观察他,无论他在子爵夫人的包厢里,还是在德·纽沁根夫人的包厢里;他料定今后伯爵夫人不会再让他吃闭门羹了。他打算去讨得元帅夫人的欢心,这样,他在巴黎上流社会的核心圈里,就有四个重要关系了。虽然不太明白方法,但他预感到,在社会复杂的名利场中,必须抓住一个轮轴,才能到达这部机器的顶部;他觉得自己有力量控制轮子停转。

“要是德·纽沁根夫人对我有意,我就教她怎样控制丈夫。那家伙是做金钱生意的,可以帮我发一笔横财。”

这种念头,他并没想得露骨;他还不够老练,不能对形势加以估量、估价、估算;他的主意只像天边飘忽的淡云,虽没有伏脱冷的主意狠毒,但若放进良心的坩埚里,也提炼不出任何纯而又纯的东西。一般人就是这样,先是一味地屈从,终于世风日下,时下对此反而倡导,因而品格端方、善良诚实、守正不挠,认为稍稍偏离正道就像犯罪的人,与历代相比,都更为罕见。关于正直诚实的伟大形象,我们已有两部名著了,一是莫里哀笔下的阿尔赛斯特46,一是前不久瓦尔特·司各特作品中的丁斯父女47。也许与之相反的作品,把一个上流人物,一个野心家如何昧着良心,千方百计地要与邪恶为伍,在伪装的外表下达到目的,曲曲折折描写下来,会一样地美,一样地精彩。拉斯蒂涅走到公寓门口时,早已迷上了德·纽沁根夫人,觉得她身材窈窕,身轻如燕。令人心醉的眼睛,细滑如练的肌肤,血液流动隐约可见,迷人的嗓音,金黄的头发,一切都历历在目;也许他走路的时候血脉活动了,益发地这样想入非非。他使劲敲了敲高老头的房门。

“老邻居,”他说道,“我见到但斐纳夫人了。”

“在哪儿?”

“意大利剧院。”

“她玩得开心吗?您进来呀。”老头儿身着内衣起来,开了门又赶紧躺下。“跟我说说她吧。”他请求道。

欧也纳还是头一次到高老头的屋子;欣赏过女儿的装束,再看到父亲住的陋室,他禁不住惊得一愣。窗户没有帘子,糊在墙上的壁纸因为受潮,好几处已经剥离、皱缩,露出给烟熏黄的石灰。老头儿躺在一张破床上,只有一条薄被,盖脚的棉垫是用伏盖太太的旧衣裙改制的。潮湿的方砖地面全是灰垢。窗子对面是个旧柜子,香木做的,中间鼓起的形状,铜拉手有蔓藤花叶饰;一张木板面旧洗脸台,上面放着脸盆,盆里放着水壶,旁边是全套刮胡子用具。墙角放着鞋子;床头的小柜没有柜门,也没有大理石台面;壁炉没有生过火的痕迹,旁边摆一张胡桃木方桌,高老头当初扭银餐具,靠的就是这张桌子的横档。一张不成样子的书桌,上面放着老头儿的帽子。此外,一把填草的扶手椅,外加两把椅子,便凑齐了这套破破烂烂的家具。床架用一根布条拴在楼板上,挂着一幅红白格子的粗布床幔。便是最穷的跑腿伙计住的阁楼,家具也一定比高老头在伏盖太太这里用的好一些。这间卧室的样子,叫人看了发冷揪心,就像监狱里最阴森的牢房。幸亏高老头没看到欧也纳面部掠过的表情,这时候欧也纳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老头儿侧过身子,被子依然盖到下巴颏儿。

“哎!德·雷斯托夫人和德·纽沁根夫人,您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但斐纳·德·纽沁根夫人,”大学生回答,“因为她对您更孝顺。”

听了这句热乎乎说出来的话,老人从床上伸出手臂,握住欧也纳的手。

“多谢,多谢,”老人激动地回应道,“她对您说我什么来着?”

大学生把男爵夫人的话学说了一遍,边说边美化,老头儿听了,就像听见上帝的圣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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