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里达.陶菲格贝克已被真理视作门生和追随者,那么,就让他以监牢的黑暗而自豪吧!因为那黑暗使他在苏格拉底与米拉布之间停留了二十五天。就让他为流氓痞棍们的粗糙手掌感到高兴吧!因为那手掌使他与阿里.赛阿维、米德哈特帕夏同杯共饮美酒。就让他与我一起高呼:“真理是狂烈风暴,而反抗者只不过是枯枝、危房!”生命多么慷慨
生命多么慷慨,生命的赠礼多么华美!
大地何其大方,大地的手掌何其宽广!
可是,我是多么无力取拿、接纳!
面对生命的涌泉,我的水罐显得多么微小!
面对大地的宝库,我的提包显得何其狭窄!
但期我有一千只手,伸将过去,抓满,然后腾空,再次抓满,替代那只隐藏在衣褶里巍巍颤抖的手!
但期我有一千只手,在生命和大地面前伸展开来,替代这只抓着一把岸沙的害羞的手!
但期我有一千只杯子,日夜为我将之酌满甘露,将我痛饮,甘渴不解;我求日夜一再酌满,痛饮不止,依旧干渴不解!
但期我有一千只杯子,取代那只充满个人主义的饮料;正是那杯东西,我仅仅呷了一口,醉眠了整整一个月!
但期我的饥饿盖过一千名饥饿者,出席春夏秋冬四季设下的一千次宴会,贪婪地吞食种种美味,然而我仍然饥饿难忍!
但期我有一千副饥饿的五脏六腑,取代我这副刚刚出生就填饱了的脏腑!
但期我有一千只耳朵,倾听这醒着的夜莺和鸟为我唱的歌;但期我用被监牢寂静奴役千年的喧哗回应甜美乐声!
但期我有一千只耳朵,替代这只永远聆听海浪和风波轮流吟唱挽歌的耳朵!
但期我有一千只眼睛,观看存在展示给我的奇妙景物;但期我总是向往眼见不到的存在的秘密!
但期我有一千只眼睛,取代仅能看见闪烁在远处地平线上被狂风压倒的微弱亮光的一只眼睛!
但期我有一千个体躯,穿上一千个清晨和一千个夜晚赠予我的一千袭锦袍;但期我在那之后羞于赤身裸体站在夜色和清晨面前乞求!
但期我有一千个体躯,取代因恐惧而穿起用雾霭织成的外衣的那个躯体!
生命多么慷慨,大地何其大方!
可是,我是多么无力取拿、接纳!
面对着每日每时的馈赠,我是如此视而不见!
我是多么迷恋这个有限的小小自我!
它只是一个分子,却把自己看成无边无底的大世界!
这是一颗果核,只顾自己的硬壳,忽视了目的的完美!
这是颗柔嫩的幼苗,春天将之从沉睡中唤醒,夏天将之举起,放在自己的双肩上;但它却认为苏醒是自己的一种特质,高高在上是它的一种品性!
这是沐浴在光明中的一株甘蔗;但它认为自己落在地上的那个影子是它的一种标志!
难道我被有限的小事所吸引,因而忽略了大事?
难道我成了自私自利、自满自足两种黑暗的人质?
众人们,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生命队列走过他的面前,他根本不抬眼看一看人们所取得的功业,而是仍然低着头用手指戏动石头做的念珠?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喝了一口水,既忘了制造杯子的人,也忘了泉源和河流?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吃了一口饭,便看不起做饭的厨师,更不把生产粮食的田园放在眼里?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穿了一件柔软光滑的外衣,便以为那是他的皮肤显现了奇迹,而全人类穿的不过是粗纤维?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枕着一种柔软的床单,起初还感到舒适,顷刻间整个世界便开始在荆棘、芒刺上打起滚来了?
难道唯独我成了官司、自大两种监牢里的俘虏?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点着一支蜡烛,便嘲笑起星星来?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只说了一句戒斋的话,便免掉了永久的赞词?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写了一段文字,便自以为那是一切规章制度的精华!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仅叹了口气,就敢嘲讽风暴和火山?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走了一步路,便以为到了木星?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跳过了一条小溪,便以为自己正在银河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