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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第四卷/第二部

“在-草地-上……在-草地——上……”他听到歌舞曲伴着口哨声和托尔班琴[1073]声,不时地被叫喊声所淹没。军官听到这些声音心情也高兴起来,但是与此同时也怕自己这么久还没有送到让他转达的重要命令而难辞其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下了马,走上台阶,进了一座位于俄法两军之间的保存完好的地主大宅院的前厅。在餐室和前厅里,仆人们正忙着端酒送菜。窗前站着一群歌手。军官被领进去门去,他立刻看到部队里所有重要的将军们都在一起,其中包括身材高大、引人注目的叶尔莫洛夫。将军们站成半圆形,所有人都敞开礼服,面色通红而又兴高采烈,放声大笑。在大厅中间,一个面色红润、个子不高而又英俊的将军动作利落敏捷地跳着特列帕克舞[1074]

“哈,哈,哈!好样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哈,哈,哈……”

军官觉得,他这个时候带着重要的命令进去会错上加错,于是他想等一等;但是一位将军看见了他,在得知他的来意后,告诉了叶尔莫洛夫。叶尔莫洛夫面色阴沉地走到军官跟前,听完汇报后从他手中接过文件,什么也没对他说。

“你以为他这是无意中走开的吗?”那天晚上司令部的一个同事在谈到叶尔莫洛夫时对骑兵军官说:“他这是在耍花招,这全是故意的。是要戏弄科诺夫尼岑[1075]。等着瞧吧,明天会有好戏看!”

第二天,衰老的库图佐夫大清早就起了床,做了祷告,穿好衣服,想到他必须指挥他不赞同打响的战役,他闷闷不乐地他坐上马车,从距离塔鲁季诺五俄里的列塔舍夫卡出发,前往担任进攻任务的纵队应该集合的地方。库图佐夫坐在马车里,睡睡醒醒,倾听着右方有没有射击声,战斗有没有打响。但仍然一片沉寂。只有潮湿阴暗的秋日开始破晓。快到塔鲁季诺的时候,库图佐夫看到一些骑兵横穿过他的马车走的那条大路牵着马去饮水。库图佐夫仔细看了看他们,让马车停下,问他们是哪个团的。这些骑兵是此时本应已经在前方很远的地方做埋伏的那个纵队的,“也许搞错了。”年老的总司令想。但是再向前走,库图佐夫看见几个步兵团,枪支都架在那里,士兵们都穿着衬裤,有的在盛粥,有的在抱柴。叫来了一个军官。军官报告说,没有接到任何要出发的命令。

“怎么会……”库图佐夫开始说,但是立即停下并且命令去叫一个高级军官来见自己。他下了马车,垂下头,喘着粗气,默默地等着,前后踱着步。当他要见的总司令部军官艾兴[1076]来到时,库图佐夫气得脸色发紫,这不是因为过错是这个军官造成的,而因为他是发泄怒火的合适对象。老人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处于只有他气得要在地上打滚时才会这样的狂怒状态,他冲到艾兴面前,用双手威吓他,叫喊着,破口大骂。另外一个偶然经过的布罗津上尉,虽然没有任何过错,却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这又是什么骗子?把这些恶棍枪毙!”他挥动着双手,身体摇摇晃晃、声音地嘶哑地喊着。他感到生理上的痛楚。他,堂堂的总司令,大家一直以来都让他相信,俄国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拥有如此之大的权利,此时却落到这步田地——成了全军的笑柄。“白白忙着为今天的事祈祷,白白地一夜都没睡,思考着全局。”他想到了自己。“当我还是一个毛头军官时,也没有人敢这样嘲笑我……可现在!”他感到肉体上的痛楚,像是受到了体罚一样,因此不能不用愤怒和痛苦的声音来发泄;但是很快他就没有了力气,他向四周望了望,感到自己刚刚说了太多难听的话,于是坐上马车,默默地往回走了。

库图佐夫发泄过怒火以后没有再动气,他微微眨着眼,听着辩解和袒护之词(叶尔莫洛夫本人在第二天到来前没来见他)以及贝尼格森、科诺夫尼岑和托尔把这次不成功的行动延至次日的坚决要求。库图佐夫只好又同意了。

第二天,部队从傍晚起就在指定地点集合,并于夜里出发。这是一个秋夜,天空布满黑紫色乌云,但是没有下雨。地上湿漉漉的,但是并不泥泞,部队悄无声息地行进着,只是隐隐约约听到炮车偶尔发出的碰撞声。禁止大声说话、吸烟、打火;也设法不让马嘶鸣。行动的神秘增加了它的魅力。人们愉快地走着。一些纵队停下来,支起枪支,躺在冰冷的地上,认为他们已经到了该去的地点;一些纵队(大部分纵队)走了整整一夜,显然到了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