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快说,别叫人着急,”库图佐夫打断他的话说。
博尔霍维季诺夫全部讲完后就不说话了,等候指示。托尔刚要说话,库图佐夫打断了他。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突然眯起眼睛,皱起眉头;他朝托尔摆了摆手,朝农舍里对面挂着神像的黑乎乎的角落转过身去。
“主啊,我的造物主!你听到了我们的祷告……”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声音颤抖着说。“俄国得救了。主啊,谢谢你!”于是他哭了起来。
十八
从得到这个消息一直到战争结束,库图佐夫的全部活动仅仅在于通过其权力、诡计、请求来阻止自己的军队进行无益的进攻、机动作战以及与即将灭亡的敌人发生冲突。多赫图罗夫正前往小雅罗斯拉韦茨,但是库图佐夫却按兵不动,甚至下令撤离卡卢加,他认为撤离此地是可行的。
库图佐夫处处都在退却,但是敌人不等他撤退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回跑。
拿破仑的历史学家们给我们描述了他向塔鲁季诺和小雅罗斯拉韦茨的巧妙的侧敌机动,还推测如果拿破仑能够进入富庶的南方各省将会发生的一些情况。
但是且不说没有任何东西阻碍拿破仑进入南方各省(因为俄军给他让开了路),历史学家们忘记了一点,即拿破仑的军队无论怎样都无法挽救,因为当时它本身就已经具备了必然灭亡的条件。这只军队在莫斯科找到了丰富的粮草却没有保住它,而是任意糟踏于脚下,这只军队到了斯摩棱斯克不是征集粮草而是大肆抢劫,为什么这只军队到了卡卢加省就能够恢复元气呢?要知道这里像莫斯科一样居住着俄国人,火同样可以烧毁可以点燃的东西法军无论在哪里都无法恢复元气了。从波罗金诺会战和劫掠莫斯科起,它自身就已经具备了腐败的化学条件。
这只溃不成军的部队的人们和自己的头领们一起逃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跑,都只有一个愿望(拿破仑和每个士兵):个人尽快摆脱这种走投无路的境地,这种处境虽然还不甚清晰,但是他们人人都意识到了。
正因为如此,在小雅罗斯拉韦茨的会议上,当将军们装模作样发表各种意见商讨问题时,朴直忠厚的穆通[1105]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说现在应该尽快撤离,这个最后意见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任何人,甚至拿破仑都说不出话来反对这个大家都意识到了的真理。
虽然大家都意识到应该撤离,却仍羞于承认应当逃跑。于是就需要外部的推动力来克服这种羞耻感。于是这种推动力便在需要的时候出现了。这就是法国人所谓的皇帝的乌拉[1106]。
会后的第二天清晨,拿破仑佯装想巡视军队以及过去和未来的战场,带着元帅们和卫队骑着马在部队驻地的中间走。在附近翻寻战利品的哥萨克们碰到了皇帝本人,还差点把他抓住。如果说哥萨克们这次没有捉住拿破仑,那么救了他、也是毁了法军的东西就是战利品,无论是在塔鲁季诺还是在这里,哥萨克总是扔下人而扑向战利品。他们没有注意到拿破仑而是扑向战利品,于是拿破仑得以脱身。
这些顿河之子们居然在军队中间差点捉住皇帝本人,这显然说明,除了沿着最近的、最熟悉的道路尽快逃走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拿破仑已经四十岁,大腹便便,在自己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从前的那种灵活和勇敢,他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由于受到了哥萨克人的惊吓,他立刻同意穆通的意见,并且像历史学家们说的那样,下达了向斯摩棱斯克大道后退的命令。
拿破仑同意穆通的意见以及军队向后撤退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但是说明影响全军、促使它沿莫扎伊斯克大道行进的力量,也同时影响了拿破仑。
十九
一个人在行走时,他总是给自己想出这样行走的目的。为了走上一千俄里,人就必定会想在一千俄里之外有某种好东西。为了获得行走的力量,就需要想象前面就是期望中的乐土。
法国人在进攻时期望的乐土就是莫斯科,而在撤退时的乐土则是祖国。但是祖国太遥远,而对于要走一千俄里的人,一定要忘掉最终的目的并对自己说:“今天我走四十俄里就能到休息和过夜的地方”,于是在第一天的行程中这个休息地就掩盖了最终目的,并且把所有的意志和希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在个别人身上表现出来的这种意图往往会在众人中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