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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来自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

“是病死的……生了热病……前天管家还派人去请医生了,但是不巧的是,医生没在家。……这个木匠是个大好人,爱喝点儿酒,可是木匠活做得很好。看,他的老婆多悲哀呀……但是,人人都知道,女人的眼泪是不值钱的。女人的眼泪就像水一样……真的一点儿不假。”

他弯下身去,从拉套的马的缰绳爬过去,双手握住马轭。

“可是,”我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呀?”

我的车夫先用膝盖顶住了辕马的肩部,把马轭摇了两下,把辕鞍摆正,然后又从拉套的马的缰绳爬回来,顺手把马的脑袋推了一下,便走到车轮旁边。他在那儿一面注视着车轮,一面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扁扁的桦树皮做的鼻烟盒,扯住皮带揭开盒盖子,把两个肥胖的手指头伸到盒子里去(这两个指头伸进去也还有点困难),把鼻烟揉了一揉,先把鼻子歪了一歪,便不慌不忙地闻了起来,每闻一下,总要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哧声,而且难受地眯着眨巴着的泪水汪汪的眼睛,然后便深深地沉思起来。

“喂,怎么样?”我又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的车夫仔仔细细地把鼻烟盒装进衣兜里,不用手去动,而是活动了一下头皮,让帽子扣到眼眉上,便满怀心事地爬到驾车台上。

“你要到哪儿去呀?”我有些惊疑地问道。

“您请上车吧。”他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同时拿起了缰绳。

“可是我们的车怎么走得了呢?”

“能走,您放心好了。”

“可是车轴……”

“您请上车吧。”

“可是车轴断了呀……”

“车轴是断了,可是我们还可以将就着走到移民村……也就是说,慢慢对付着走吧。那边有一片树林子,林子后面,靠右边有一个移民村,叫尤金村。”

“你看,我们的车能走到吗?”

我的车夫又没有答话。

“我还是自己步行吧。”我说。

“请便吧……”

于是他挥了挥鞭子,车就启动了。

我们的车子还真对付着走到了那个移民新村,虽然右边前轮差点儿就掉下来啦,而且转动起来特别奇怪。在一个小山坡上,那个轮子差点儿飞出去。但是我的车夫凶狠地大吼一声,我们的车子竟安然无恙地走下了小山坡。

整个尤金村只有六幢又矮又小的农舍,已经都东倒西歪的了,虽然村子刚刚建起来没多长时间,因为有些院落还没有圈好篱笆。我们的马车进村之后,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在街上连一只鸡也没看到,也没听到狗的吠叫声。只是当我们的车走到一个干裂的洗衣槽附近时,一条短尾巴黑狗从里面跳了出来,但是却一声都没叫,立刻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底下钻了进去。那条狗一定是太渴了,所以才钻到洗衣槽里去的。我们走进了第一幢农舍,推开过道的门,呼唤这家主人——却没有人应声。我又呼唤了一次,只听到另一扇门里猫的饥饿的叫声。于是我便用脚把门踢开,一只非常瘦的猫在黑暗中闪了闪碧绿的眼睛,悄悄地从我身边溜走了。我把头伸进屋子里去观望:里面黑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又走回院子里,在那里也没见到一个人影……牛棚里有头小牛哞哞地叫了几声。一只跛脚的大鹅一瘸一拐向一旁走去。我又走进第二家农舍,屋子里仍然空无一人。我又走到院子里……

在阳光灿烂的院子的正中央,即在所谓太阳地里,躺着一个人,不,确切说,是趴着一个人,用上衣盖着头,我推断那可能是个男孩子。离开他几步远的草棚下,有一辆拉货的旧马车,马车旁边站着一匹马具破破烂烂的瘦马。太阳光通过破旧棚顶的窄窄的孔洞倾泻下来,马蓬松的枣红色鬃毛涂上了许多斑斑驳驳的亮点儿。在旁边一只挂得高高的鸟笼子里,椋鸟在吱吱喳喳欢快地叫着,从它们那半空中的巢穴里悠闲自得而好奇地往下观望。我走到那睡在太阳地的人的身旁,呼唤着他……

他抬起头来,一看到我,立刻噌地站了起来……“什么,你要什么?有事儿吗?”他睡眼地说着。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因为他的长相把我吓了一跳,原来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一张小脸黝黑黝黑的,布满了皱纹,鼻子尖尖的,一双褐色的小眼睛,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小小的脑袋瓜上长着又浓又密的黑色鬈发,竖在头上像一个蘑菇伞。小小的身躯显得又虚弱又瘦削,那种眼神又特别又奇怪,用语言无论如何也难以描述出来。

“你有什么事儿?”他又向我们发问。

我就对他说了是怎么回事儿。他慢慢地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我,听我讲话。

“就是说,你能不能给我们搞一根新车轴呀?”最后我说道,“我愿意付钱。”

“可是你们是干什么的呀?是打猎的吗?”他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