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锡制的小钱箱,就搁在写字台上。福尔摩斯用凿刀把它扳开。里面有几卷纸稿,上面布满图形和算式,并未注解它们的含义。那些反复出现的术语,像“水压”、“每平方英寸的压强”等表明可能与潜水艇有关联。福尔摩斯极不耐烦地把它们全扔到一边。里头只剩下一个信封和一些报纸剪贴。他一股脑儿倒在桌上,而很快我就从他那殷切的脸色看出,希望已然浮现了。
“这是什么,华生?咦?这是什么?报刊广告里的一连串简讯存档。从印刷和纸质上看,是《每日电传》的私人启事栏。原先应该在报纸的右上角。没有日期——但是简讯自可排序。这准是头一张:
条款照办。详情寄卡片地址。盼复。
皮耶罗皮耶罗:又特指古法国哑剧中的白衣丑角。。
“接着是:
一言难尽。须详告。收货即兑现。
皮耶罗。
“又来啦:
有麻烦。须取消订单,直至履行合同。书函邀约。广告回执。
皮耶罗。
“最后是:
周一晚九时后。两记轻叩。勿疑。没有外人。收货即兑现。
皮耶罗。
“记录相当完整啊,华生!要是我们能找出那一头的人就好了!”他坐下来,陷入沉思,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最后他一跃而起。
“唔,毕竟那也不见得有多困难。在这儿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华生。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取道《每日电传》的编辑们,然后就结束这一整天的奔波吧。”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莱斯垂德在次日早餐之后如约前来,于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把昨天的行动讲给他们听。这位警官对我们明目张胆地入室行窃频频摇头。
“依照法令,我们可不能做这种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难怪您能赢得我们无法获取的成果。但有朝一日,您将适得其反,那时您会发现您自己以及您的朋友都已惹祸上身。”
“为了英格兰,为了我们的家园与和美——华生,哦?我们甘做国殇。而你怎么看的,迈克罗夫特?”
“棒极了,夏洛克!了不起!可你又将如何借机行事呢?”
福尔摩斯把撂在桌上的《每日电传》拿起来。
“你看到今天皮耶罗的广告没?”
“什么?又冒出一则?”
“对,它是这样写的:
今晚。老时间。老地方。两记轻叩。十万火急。君临生死关头。
皮耶罗。
“真的咧!”莱斯垂德叫起来,“他要是回应,我们就逮住他啦!”
“这便是我刊登它的意图。我想如果您二位方便的话,请随我们8点钟左右跑一趟考菲尔德花园,我们或有可能离揭晓真相再靠得近一点儿。”
夏洛克·福尔摩斯最难能可贵的本领之一就是,他具备某种控制力,把身心从当前事务中暂时抽离,一旦他确定自己不会再有斩获的话,便可将全部精力都转移到较为轻松的对象上去。我记得在那难忘的一整天里,他沉浸于评述拉苏斯拉苏斯〔Lassus〕(1530-1594):比利时作曲家。的复调经文歌。说到我自己,我一点也没有他那种超脱的能力,因而那一整天就显得没完没了。事关国运,朝野震动,我们又兵践险着——各种念头纷纷扰扰,缠住我的神经。终于我松了一口气,在一顿便餐之后我俩踏上征程。莱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如约在格洛斯特路车站外面跟我们碰头。本来昨天晚上已经撬了奥伯斯坦家的地下室,可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完全不肯爬栏杆,我只好穿过房间打开正厅大门。等到9点钟,我们都已坐在书房里静候来宾了。
时针转动一格又一格。11点来临,大教堂那有节奏的钟声响起,好像在为我们的满怀希望唱着挽歌。莱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在位子上等得心烦意乱,一分钟要看两次表。福尔摩斯坐在那儿,很安静,很镇定,半闭着眼睛,可丝毫不曾懈怠。他猛地扬起头。
“来了。”他说。
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经过门前。马上又折了回去。只听得外面拖沓声响,接着门环清清楚楚地被叩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身来做个手势,叫我们待在原处。厅里的煤气灯只擦出一点亮花。他打开厅门,随即一个黑影从身旁闪入,他便关了门,上了闩。“这儿走!”我们听见他说,顷刻间来宾站到我们面前。福尔摩斯一直紧跟在他身后,正当这个家伙惊叫一声掉头就跑时,福尔摩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又给他扔回屋里。还没等我们的俘虏爬起来,门已上锁,福尔摩斯就守在门口。这个人瞪大了眼睛满屋张望,一时竟晃晃悠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他一昏厥,宽边礼帽便从脑袋上掉下来,围巾也从嘴唇边滑落开去,只见稀疏的胡须留得很长,清秀英俊的脸孔显出一副萎靡的模样。那不正是法伦廷·沃尔特上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