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是个纸老虎！结果自己，这是任何一个笨蛋，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到的。这是摆脱困境的最怯懦、最省事的一种办法。活不下去，就一死了之。你有没有试过去战胜这种生活呢？为了挣脱这个铁环，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吗？难道你已经忘了，在诺沃格勒—沃伦斯基城附近，一天发起十七次冲锋，不是终于排除万难攻克了那座城市吗？把手枪藏起来，永远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即使生活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也要想方设法活下去，并使生活充实而有益。”
他站起来，向大路走去。一个赶着马车的山里人把他带进城里。在十字路口他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报上登载着市党组织在杰米扬·别德内依俱乐部开会的消息。保尔回到他的小厢房时，已是深夜了。他在党员积极分子大会上讲了话，他并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大会上讲话。
达雅还没有睡觉。她很着急，因为保尔出去了很久，一直没回来。他怎么啦？他在哪儿呢？今天，她发现保尔一向生机勃勃的眼睛显得冷漠严峻。保尔很少谈自己的情况，但她感到，保尔正承受着巨大的不幸。
母亲房里的钟敲了两下，栅栏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她披上短上衣，跑去开门。廖莉亚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喃喃地说着梦话。
“我正为你担心呢。”保尔一走进门厅，达雅就高兴地小声对他说。
“达尤莎，我是到死也不会出事的。怎么，廖莉亚睡了吗？你知道，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睡觉。我想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你听。我们上你屋里去吧，否则会把廖莉亚吵醒的。”保尔也低声地说。
达雅犹豫了一下。深更半夜还跟他谈话，怎么能这样呢？如果母亲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但是这话又不便对他直说，他会不高兴的。再说，他究竟想讲什么呢？她一边想着，一边朝自己房里走去。
“达雅，是这样的，”他们在黑暗中面对面坐下，彼此离得很近，她甚至都能听到保尔的呼吸声。保尔压低嗓音，开始说道：“生活时常变化多端，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奇怪。这些天来我心情一直很不好。我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活下去。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这几天那样感受到生活的无望。但是，今天我召开了一次我个人的‘政治局会议’，作出了非常重要的决议。我把这些告诉你，你可不要感到奇怪。”
保尔把自己近几个月来的痛苦心情和今天在郊外公园里的种种考虑都告诉了她。
“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我要谈最重要的事了。你们的家庭纠纷才刚刚开始，你应该摆脱出来，到外面去接受新鲜空气，离这里越远越好。应该重新安排生活。既然我已经卷入了这场斗争，那就让我们一起干到底。现在你我的个人生活都不痛快，我决定给它放一把火。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你愿意做我的伴侣，做我的妻子吗？”
达雅一直非常激动地听着，最后一句话大出她所料。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并不要求你今天就给我答复，达雅。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你一定不理解，怎么能不说点甜言蜜语的话，就直截了当地说这种事呢？可那些花言巧语又有什么用！好姑娘，我把自己的手伸给你，就在这儿。要是这次你相信我，你绝对是不会受骗的。我有许多你所需要的东西，反过来也一样。我已经决定了：我们的结合要一直延续到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成为我们的人。我一定能做到这点，否则我就毫无价值。在这之前，我们不应当破坏我们的结合。不过，一旦你成熟了，你就可以完全自由，不受任何责任和道义的约束。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会完全瘫痪。你记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决不，决不拖累你。”
沉默片刻，他又亲切而温柔地说：
“现在，我把我的友谊和爱情献给你。”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心情十分平静，仿佛她已经答应了似的。
“你不会抛弃我吗？”
“达雅，口说不足为凭。你只要相信一点：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背叛朋友的……但愿他们也别背叛我。”他辛酸地结束了他的话。
“我今天什么也不能对你说，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她回答说。
保尔站起来说：
“达雅，睡吧，天都快亮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下，头刚靠着枕头，马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