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负责的军训营奉命参加地方部队的秋季大演习。他们冒着倾盆大雨在一天之内走到四十公里外的师宿营地。从清早出发,一直到深夜才到达目的地。军训营营长古谢夫和政委保尔·柯察金骑着马。八百名准备入伍的青年好不容易徒步走到军营,累得他们立刻躺下睡觉去了。师部抽调这个营的命令下达晚了,第二天清早演习就开始了。新到的这个营照样要接受检阅。他们在操场上集合整队。过了一会儿,从师参谋部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军训营已经领到服装和枪支后,面目焕然一新。古谢夫和保尔为训练这个营花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因此信心十足。当正式检阅完毕,军训营已经完成了操练和变换队形的表演之后,一个相貌英俊、但皮肉却很松弛的指挥员严厉地责问保尔·柯察金:
“您为什么骑马?军训营的营长和政委演习时都不应当骑马。我命令您把马送进马厩,徒步参加演习!”
保尔知道如果让他下马,徒步行军的话,他连一千米都走不到。但如何对这位身上挂着十来条皮带、大叫大喊的花花公子解释呢?
“不骑马我就不能参加演习。”
“为什么?”
保尔明白,不说出真实原因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拒绝步行,只好低声地说道:
“我的两条腿全肿了,无法连走带跑奔波一星期。此外,同志,我还不知道,您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这个团的参谋长,这是第一点。第二,我再一次命令您下马。如果您是残废,却还在军队里服役,那可不是我的过错。”
保尔仿佛被人抽了一鞭。他猛地拉起辔子,但是,古谢夫那只强有力的手阻止了他。好几分钟保尔内心的两种情感——侮辱与克制——激烈地斗争着。现在的保尔·柯察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假思索就任意从一个部队跳到另一个部队的普通战士了。他现在是一个营的政委,全营战士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的举动会给全营树立一个什么样的榜样啊!况且,他又不是为这个花花公子训练部队的。这样一想,他就把脚退出马镫,跳下马来,忍着关节的剧痛,向队伍的右翼走去。
一连几天,都是罕见的好天气。演习已接近尾声。第五天,在终点站舍佩托夫卡附近进行最后一次演习。别列兹多夫营奉命从克利缅托维奇村方向夺取火车站。
保尔非常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把所有的路径都告诉了古谢夫。全营分成了两路,深入迂回,出其不意地绕到“敌人”的后面,然后高喊“乌拉”,冲进车站。根据评判员的意见,这次作战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车站被别列兹多夫营占领,守卫车站的营队损失兵力过半,撤退到树林里去了。
保尔负责指挥半个营。他和三连的连长、政治指导员正站在街心,部署兵力。一个红军战士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政委同志,营长问,机枪手是否已经把守了各个道口。评判委员会马上就到。”
保尔和连队干部一起走向道口。
团部的人都已在那儿了。他们祝贺古谢夫演习成功。战败营的代表们自愧不如地站在那儿,不停地左脚换右脚,显得手足无措,他们根本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这不是我的功劳,柯察金是本地人,全是他带的路。”古谢夫说。
团参谋长策马走到保尔跟前,讥讽地说:
“同志,原来您的腿可以跑得很快。显然,骑马是为了摆摆威风吧?”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保尔的眼神镇住了他,他把话吞回去了。
团部的人走了以后,保尔悄悄地问古谢夫:
“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古谢夫拍拍他的肩膀,说:
“算了吧,别理这个滑头。他姓丘扎宁,革命前好像是个准尉。”
这一天,保尔几次努力回忆究竟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姓名,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演习结束了。军训营成绩优异,获得好评,回别列兹多夫去了。保尔却累垮了,他到母亲那里住了两天。他把马拴在阿尔乔姆家里。两天里,保尔每天睡二十个小时。第三天他到机务段去看阿尔乔姆。这座被煤烟熏黑的厂房使保尔备感亲切。他贪婪地闻着煤烟味。这气味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这是他从小就熟悉的气味,他就是在这种气味里长大的,对它非常习惯,没有它仿佛是失去了什么宝贵东西一样。保尔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听到机车的轰鸣声了。他像一个与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久别重逢的水手一样,心情异常激动。他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他和哥哥没谈多少话,发现阿尔乔姆额上又增添了新的皱纹。阿尔乔姆正在一座移动式熔炉前干活。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看来,他的生活非常艰辛。虽然阿尔乔姆没说,但却是显而易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