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夫人听了如此豪爽的回答,立刻对大学生关切起来。这个南方青年正在实施他的第一步打算。从德·雷斯托夫人的蓝色客厅,到德·鲍赛昂夫人的粉红客厅,他学完了三年的巴黎法典。这部法典虽是社会法则精髓,却无人提起,一旦学好,运用得当,就路路畅通了。
“噢!我想起来了,”欧也纳说,“我在您的舞会上,认识了德·雷斯托夫人;今天上午我去了她府上。”
“您想必打扰她了。”德·鲍赛昂夫人微笑着说。
“唉!是呀,我真是无知,您要不肯帮我,我一定会招致所有人跟我作对。我看,要在巴黎遇到一位年轻漂亮、有钱有气质,又没人缠住的女子,实在是难而又难;我需要这样一位女子给我指点人生,而你们女性教起人生来,却是那么精辟透彻。我处处都会碰到某个德·特拉伊先生。因此我来找您,是向您请教一个谜底,请您告诉我,我在那里捅的娄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提起一个老头……”
“德·朗热公爵夫人到。”雅克过来通报,他打断了大学生的话,大学生做了个非常恼火的动作。
“您要想成功,”子爵夫人低声说道,“首先就别这么心情外露。”
“噢!您好呀,亲爱的,”她说着站起来,过去迎接公爵夫人,握住她的手,亲热体贴的样子,便是对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公爵夫人也无比亲昵地回应她。
“这是两个好朋友,”拉斯蒂涅心里想,“从此我就有两座靠山了;这两个女人想必意气相投,这一位没准也会关心我。”
“真是幸会,亲爱的安图瓦奈特,您怎么想到要大驾光临呀?”德·鲍赛昂夫人说。
“我看见德·阿瞿达—平托先生进了罗什菲德公馆,心想那么您就是独自在家了。”
公爵夫人说这些要命话的时候,德·鲍赛昂夫人没咬嘴唇,也不脸红,而是目光依旧,脸上反倒开朗起来。
“早知您这儿有客……”公爵夫人说着,转身望了望欧也纳。
“这位是我的表弟,欧也纳·德·拉斯蒂涅先生,”子爵夫人说。“您有没有蒙特里沃将军的消息?昨天赛里西跟我说,大家再也见不到他了,今天他去过府上没有?”
公爵夫人热恋着德·蒙特里沃先生,据说最近被他甩了;现在听此一问,有如利箭穿心,便红着脸答道:“昨天他在爱丽舍宫。”
“那是值班。”德·鲍赛昂夫人说。
“克拉拉,您想必知道,”公爵夫人说着,投去一道道刻薄的目光,“德·阿瞿达—平托先生和罗什菲德小姐的结婚公示,明天就要发布了。”
这个打击太厉害了;子爵夫人不禁脸色发白,笑着回答:“又是那些傻瓜寻开心的流言蜚语。德·阿瞿达先生为什么要把葡萄牙一个极为显赫的姓氏,白白送给罗什菲德家呢?罗什菲德家封爵还不过是昨天的事呀。”
“可是据说,贝尔特统共将有二十万法郎年金呢。”
“德·阿瞿达先生多的是钱,才不会计较这些。”
“不过亲爱的,德·罗什菲德小姐长得很迷人呀。”
“哟!”
“总之,他今天在那边吃饭,条件都已谈妥。您消息这么不灵,实在令我吃惊。”
“您究竟捅了什么娄子呢,先生?”德·鲍赛昂夫人问道。“这可怜的孩子刚走进社会,亲爱的安图瓦奈特,所以我们说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懂。您要照顾他,那事咱俩明儿再谈吧。您看,说不定一切明儿就见分晓,到那时,您肯定可以吹吹风了。”
公爵夫人傲慢地把欧也纳打量了一番,那种眼风能把一个人从头瞧到脚,把他压扁,化为乌有。
“夫人,我在德·雷斯托夫人的心口上,无意捅了一刀。我错就错在无意,”大学生说;他心有灵犀,发现这两位女士说起话来表面亲热,却话里藏刀咄咄逼人。“对那种阴损您的人,您会照样接见,说不定还怕他;一个得罪了别人,而不知得罪到什么程度的人,却被当成傻瓜,当成什么都不会利用的笨蛋,谁都瞧不起他。”
德·鲍赛昂夫人朝大学生投去温情的目光,高贵的人都会这样,其中既表达了感激又不失尊严。刚才公爵夫人用拍卖行估价员似的眼风打量欧也纳,伤了他的心,现在德·鲍赛昂夫人的目光之于他的伤口,无异于止痛的药膏。
“您想,”欧也纳接着说,“当时我刚刚博得德·雷斯托伯爵的好感,因为,”说到这里,他又谦逊又狡黠地转向公爵夫人,“不瞒您说,夫人,我还不过是个可怜的大学生,孤单、贫寒……”
“别说这话,德·拉斯蒂涅先生。谁都不愿听这类话,我们女人何尝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