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情上的共鸣,促使弗雷德利克的胆子越来越大。他过去的稀里糊涂使他今日变得更有远见。他继续说:
“我们的祖先比现在还生活得潇洒些。为什么不遵从推动我们的动力呢?总而言之,爱情本身并不是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你这么说有点不道德!”
她重新坐到双人沙发上,他靠着她的脚,坐在沙发边上。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在撒谎吗?因为,要博得女人的欢心,要么就像小丑那样满不在乎,要么就像演悲剧一样激昂疯狂。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对她们说你爱她们,她们就会笑你,瞧不起你!我觉得她们用一些夸张的语言来取乐,这是对真正爱情的一种亵渎。如此一来,叫人真不知怎样表示自己的爱情才好,特别是在那些……具有……智慧和才华的女人面前。”
她半合着眼皮凝视着他。他俯向她的脸边,压低声音说:
“是的!你让我好害怕呀!我可能冒犯你了?……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这不是我的错,你实在太美丽了!”
党布罗斯夫人闭上双眼,他惊叹自己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了。花园里微微颤动的大树静止下来了。天空中一块块的云彩固定不动,犹如一些长长的红色飘带,浮在半空中,就像宇宙中的物体都悬挂在那儿一样。于是,他的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一些相似的夜晚,完全是同样的寂静。这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开始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向她发誓表示一种永恒的爱情。过后,他要走了,她打手势把他叫回来,悄悄地对他说:
“今天回来吃晚饭!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弗雷德利克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暖房里带有芳香的气温包围着他,他最终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贵族通奸和上层阴谋的上流社会。要想在这个社会里得到头等的地位,只要把一位像她这样的女人搞到手就够了。她当初可能是由于贪图权势和股份,嫁给了一个平庸无奇的男人,并且忍气吞声地侍候着他,而现在她是不是想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作为自己的依靠呢?如今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了。他觉得他可以骑上一匹马,连续奔驰几百公里,可以一连工作几天几夜而毫不疲倦,他心里充满着无比的自豪。
在他前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位穿着旧大衣的男子低着头走在路上,样子看上去十分苦闷。弗雷德利克赶上去,侧过头来看看他,另一位也抬起头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戴洛里耶。他犹豫了一下,弗雷德利克跳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哎呀!我的老朋友!怎么!是你呀!”
于是,弗雷德利克把他带到自己家里去,向他问了很多问题。
这位勒德吕·罗林的前任外省委员首先向他讲述了他的苦难经历,由于他向保守党人宣传博爱,向社会主义者宣传尊重法律,结果,一方的人向他开了几枪,另一方的人拿来绳子要把他吊起来。六月革命以后,他就被革职了。随后,他参加了一起密谋活动,偷运军火,结果在特鲁瓦被抓住了。由于缺乏证据,当局又把他放了。后来,行动委员会把他派到伦敦去,在一次宴会上,他挨了兄弟们的耳光,无奈又回到了巴黎……
“你为什么不到我这儿来呢?”
“你总是不在家,你的那个门房总是神秘兮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再说,我也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出现。”
他曾经去叩过民主政体的大门,愿意用自己的笔、自己的语言和行动,去为它服务,然而他到处碰壁,遭人拒绝,别人都不信任他;没有办法,他卖掉了手表、书籍和衣物。
“与其这样,还不如同塞内卡尔一起,死在去美岛美岛在法国西部的大西洋上,六月革命中逮捕的政治犯,有一部分被关押在美岛。的囚船上算了。”
弗雷德利克在整理领带,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并不感到吃惊。
“啊!他被流放了,塞内卡尔这条好汉子?”
戴洛里耶用一种羡慕而嫉妒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壁,回答说:
“并不是人人都有你这种运气!”
弗雷德利克没有意会到戴洛里耶的话里隐含着讥讽,对他说:
“对不起,我今天在城里用晚餐,我去吩咐人侍候你用饭,你想吃什么菜就点什么菜,晚上还可以睡我的床。”
在这种真诚的热情面前,戴洛里耶的苦闷消失了,他不解地问:
“你的床?可是……这会碍你的事吧!”
“不会!我还有另外的床!”
律师微笑着回答:
“啊!那太好了!你去哪儿吃饭呢?”
“去党布罗斯夫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