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利克有很多话要回答他。但是,看他离塞内卡尔的理论甚远,他表示了极大的宽容。他只是反驳了他一句话,如此的一种制度会让他们憎恨的。
“正好相反,由于我们给每个派别作出一个保证,承诺憎恨他的邻居,他们就会都依靠我们。你呀,你也参加吧,给我们写一点卓有见识的批评文章。
“必须反对已有的观念,法兰西学院、巴黎高等师范学校、音乐学院、法兰西喜剧院,这些单位都类似于一种机构。如此一来,他们可以给杂志一个总的理论。然后,等杂志确定好了之后,又突然改成日报。于是,他们又指责别人。
“他们将会尊重我们的,你可以相信。”
戴洛里耶又谈起了他的旧梦:担任一个总编的职位,也就是说,领导别人,大段地删改别人的文章,向别人约稿写文章,拒绝发表别人的文章,这是一种无法表达的幸福感。他的眼睛在镜片下面闪闪发光,他极为兴奋,一小杯一小杯地、一口一口地、不由自主地饮着酒。
“将来你应该每周请朋友们吃一顿晚餐,必不可少,即使是花你一半的收入也要请,大家都愿意来的,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个聚会的中心,对你来说是一种手段,要把握好舆论的两点,即文学和政治,不出半年时间,你看吧,我们将会成为巴黎的上等公民了。”
弗雷德利克一边听他讲,一边感觉到自己又年轻了许多,就像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呆久了,一下子来到露天地里,心情清爽极了。
“不错,我是一个懒虫,一个笨蛋,你说得对!”
戴洛里耶大声说:
“对啦!我又重新找回我的弗雷德利克了!”
随后,把拳头放在他的颌下说:“啊!你让我痛苦。不管怎样,我仍然喜欢你!”
他们都站起来,互相看了好半天,激动之情由然而生,他们准备拥抱在一起。
前厅的门槛上露出了一顶女帽。
戴洛里耶说:
“谁叫你来的?”
来人是他的情妇克莱芒斯小姐。
她回答说,是偶尔经过他的房子门口,她抑制不住要见他的欲望;想两人在一起吃点东西,她给他带了一些糕点,放在桌子上。
律师尖刻地说:
“请当心我的文件!再说,这是第三次,我禁止你在我接待顾客的时候来。”
她想拥抱他。
“行啦!滚开!快走!”
他推开她,她泣不成声。
“啊!你讨厌我了,最终!”
“这是我对你的爱!”
“我不要你爱我,我要你听话!”
这句话,如此难听,止住了克莱芒斯的眼泪。她直挺挺地站在窗户前面,一动也不动,额头顶在玻璃窗上。
她的态度和她的沉默刺激了戴洛里耶。
“等你哭完了,你再去叫你的豪华马车,对不对?”
她蓦地转过身说:
“你要赶我走?”
“不错!”
她用一对硕大的蓝眼睛盯着他,可能是做最后一次请求,然后叠起她的花格呢绒披肩的两端,又等了片刻,这才走去。
弗雷德利克说:
“你应该叫她回来。”
“少废话!”
由于他有事要出去,戴洛里耶走进厨房,这里同时又是他的洗手间。在靠近一双靴子的地板上,用过简便午餐的残屑还堆在那儿,一块床垫和一床被子在墙角的地上卷着。
他说:
“这向你表明,我这里并不接待什么侯爵夫人!就这样过着自在,好啦!别人也一样。那些不值钱的女人会占有你的时间,这还不是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但是,我不是富人!再说,女人呀,全是笨蛋!大笨蛋!难道你,你会同一个女人谈话吗?”
他们在纳夫桥的拐角处分手了。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一有钱,就给我带来。”
“说定了。”弗雷德利克答道。
第二天早晨,他一醒来,就接到了从邮局寄来的一张一万五千法郎的银行支票。
别小瞧这张破纸,对他来说,这可代表着十五大袋钞票;他心里想,有了这笔款,他可以先把他的马车再保留三年,用不着急于将它卖掉了;或者是买两件他在伏尔泰码头上看见的镶嵌金银丝的漂亮的铠甲,此外还将大量其它的东西,绘画、书籍和很多的鲜花、礼品送给阿尔努夫人。总之,一切都比投资许多钱去冒险办杂志要值得。他觉得戴洛里耶太狂妄自大了,他昨天对他情妇的薄情让人感到寒心。弗雷德利克正在懊悔时,却惊奇地看见阿尔努进来了,——后者坐在他的床沿上,心事重重,好像一个不堪重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