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五，高祖武德五年①，上之起兵晋阳也②，皆秦王世民之谋③。上谓世民曰：“若事成，则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世民拜且辞。及为唐王④，将佐亦请以世民为世子⑤，上将立之，世民固辞而止。太子建成⑥，性宽简，喜酒色游畋⑦，齐王元吉⑧，多过失，皆无宠于上。世民功名日盛，上常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共倾世民，各引树党友⑨。
【注释】
①高祖：唐高祖李渊，父祖都是北周贵族，七岁袭封唐国公。隋炀帝时，任太原留守。隋末天下大乱，李渊从太原起兵，义宁二年（公元六一八年）称帝，建立唐朝。武德五年即公元六二二年。
②上：指皇帝，即唐高祖李渊。晋阳：太原。
③秦王世民：李世民，李渊的次子，封为秦王，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即位后为唐太宗。
④为唐王：李渊在隋大业十三年起兵反隋，扶立代王杨侑继位，即隋恭帝，隋恭帝封李渊为唐王。
⑤世子：诸侯王的继承人，如同皇帝的太子。
⑥太子建成：唐高祖长子李建成。
⑦游畋（音tián）：游玩打猎。
⑧齐王元吉：李渊第四子李元吉。
⑨引树党友：拉拢树立同党和朋友。
上晚年多内宠①，小王且二十人②，其母竞交结诸长子以自固。建成与元吉曲意事诸妃嫔，谄谀赂遗③，无所不至，以求媚于上。或言蒸于张婕妤、尹德妃④，宫禁深秘，莫能明也。是时，东宫、诸王公、妃主之家及后宫亲戚横长安中⑤，恣为非法，有司不敢诘⑥。世民居承乾殿⑦，元吉居武德殿后院⑧，与上台、东宫昼夜通行⑨，无复禁限。太子、二王出入上台，皆乘马携弓刀杂物，相遇如家人礼⑩。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11），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12）。世民独不奉事诸妃嫔（13），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14）。
【注释】
①内宠：宠爱一些嫔妃。
②小王：嫔妃生的儿子们。且：近。
③曲意：委曲己意而奉承别人。遗（音wèi）：送礼。
④蒸：古人说下淫上为蒸，这是指建成、元吉与张、尹通奸。张婕妤、尹德妃：唐高祖特别宠爱的嫔妃。
⑤横：横行。
⑥有司：朝廷的有关部门。诘：查问。
⑦承乾殿：即承庆殿，长安太极宫的内殿之一。
⑧武德殿：太极宫内的重要宫殿，在两仪殿之东，东宫之西。
⑨上台：皇上居住的宫殿。东宫：太子居住的宫殿。
⑩家人礼：普通人家中的礼节。
（11）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太子发布的命令、秦王和齐王发布的敕令与皇帝发布的诏令。
（12）这二句说：有关部门不知听从谁的命令，只能根据收到命令的先后为准。
（13）奉事诸妃嫔：向各妃嫔送礼拉关系。
（14）誉：称赞。短：说坏话。
世民平洛阳①，上使贵妃等数人诣洛阳选阅隋宫人及收府库珍物②。贵妃等私从世民求宝货及为亲属求官③，世民曰：“宝货皆已籍奏④，官当授贤才有功者。”皆不许，由是益怨。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⑤，给田数十顷。张婕妤之父因婕妤求之于上⑥，上手敕赐之⑦，神通以教给在先⑧，不与。婕妤诉于上曰：“敕赐妾父田，秦王夺之以与神通⑨。”上遂发怒，责世民曰：“我手敕不如汝教邪⑩！”他日，谓左仆射裴寂曰（11）：“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也（12）。”尹德妃父阿鼠骄横（13），秦王府属杜如晦过其门（14），阿鼠家童数人曳如晦坠马（15），殴之，折一指（16），曰：“汝何人，敢过我门而不下马！”阿鼠恐世民诉于上，先使德妃奏云：“秦王左右陵暴妾家（17）。”上复怒责世民曰：“我妃嫔家犹为汝左右所陵（18），况小民乎！”世民深自辩析（19），上终不信。
【注释】
①平洛阳：平定占据洛阳的王世充。世充隋朝末年起兵，后占据洛阳称帝。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六二一年），李世民击败王世充。
②这句说：李渊让贵妃等几个人到洛阳挑选查看隋炀帝的宫女以及接收隋炀帝皇宫仓库中的珍宝。
③私从：私下找到。
④籍奏：登记奏报。
⑤淮安王神通：名寿，唐高祖从父弟，郑孝王李亮的儿子。
⑥求之于上：向皇上要求把世民给神通的田给自己。
⑦手敕：亲笔写敕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