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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怪杰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

袁简斋《原士论》曰:“士少则天下治,何也?天下先有农工商,后有士。农登谷,工制器,商通有无,此三民者养上者也。所谓士者,不能养三民,兼不能自养也。然则士何事?曰,尚志。志之所存,及物甚缓,而其果志在仁义与否,又不比谷也、器也、货之有无也,可考而知也。然则何以重士?曰,此三民者,非公卿大夫不治,公卿大夫非士莫为,惟其将为公卿大夫以治此三民也,则一人可以治千万人,而士不可少,亦不可多。舜有五臣,武王有乱臣十人,岂多乎哉!士既少,故教之易成,禄之易厚,而用之亦易当也。今则不然,才仅任农工商者为士矣,或且不堪农工商者亦为士矣,既为士,则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妄冀公卿大夫,冀而得,居之不疑;冀而不得,转生嫉妒、造诽谤,而怨之上不我知,上之人见其然也,又以为天下本无士,而视士愈轻,士乃益困。嗟乎!天下非无士也,似士非士者杂之,而有士如无士也。”余谓今日中国不患读书人之不多,而患无真读书人耳。乃近日上下皆倡多开学堂,普及教育,为救时之策,但不知将来何以处如此其多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妄冀为公卿大夫之人耶?且人人欲施教育,而无人肯求学问,势必至将来遍中国皆是教育之员,而无一有学问之人,何堪设想!

督抚学堂

昔年京师拟创办税务学堂,余适在武昌见端午桥,因谈及是事。午桥谓余曰:“现在中国亟须讲求专门学问,鄙意欲在鄂省亦创设厘金学堂。”余曰:“既有厘金学堂,则州县官亦不可无学堂。”午桥曰:“诚然。”余正襟而对曰:“如此,则督抚亦不可无督抚学堂。”午桥闻之乃大笑。窃谓学问之道,有大人之学,有小人之学。小人之学,讲艺也;大人之学,明道也。讲艺,则不可无专门学以精其业;至大人之学,则所以求明天下之理,而不拘拘以一技一艺名也,洎学成理明以应天下事,乃无适而不可,犹如操刀而使之割,锋刃果利,则无所适而不宜,以之割牛肉也可,以之割羊肉也亦可,不得谓切牛肉者一刀,而切羊肉者又须另制一刀耳。

女子改良

西人见中国市招有“童叟无欺”四字,尝讥中国人心欺诈于此可见一斑。余闻之,几无以置喙。犹忆我乡有一市侩,略识之无,为谋生计,设一村塾,招引乡间子弟,居然拥皋比为冬烘先生矣。为取信乡人计,特书一帖,粘于壁右,曰:“误人子弟,男盗女娼。”其被误者,盖已不知凡几。内有一乡董子弟,就读数年,胸无点墨,引为终身恨。尝语人曰:“我师误我不浅,其得报也,固应不爽。”人谓汝师之报何在?曰:“其长子已捐道员,而其女公子现亦入女子改良学堂矣。”至今我乡传为笑柄。

高等人

昔有一身子极胖大之某教官,颇留心新学,讲究改良,闻新到学宪亦极讲新学,初谒见,称学宪为“高等人”。学宪大怒,以为有心侮己。某教官即逡巡谢曰:“高等人明见。晚生以为,中国几千年来连用字都多欠稳切,极应改良,故如今大学已改为高等学。缘学问之道只有高等阶级,并无所谓阔大者,即如目前宪台身子比晚生身子并不大,不过宪台官阶比晚生官阶高一等耳,故对宪台不称大人,而称高等人。”

费解

袁简斋晚年欲读释典,每苦辞句艰涩,索解无从,因就询彼教明禅学者,及获解,乃叹曰:“此等理解,固是我六经意旨,有何奥妙。我士人所喜于彼教书者,不过喜其费解耳。”余谓今日慕欧化讲新学家,好阅洋装新书,亦大率好其费解耳。如严复译《天演论》,言优胜劣败之理,人人以为中国数千年来所未发明之新理,其实即《中庸》所谓“栽者培之,倾者覆之”之义云尔。

不解

昔年陈立秋侍郎名兰彬,出使美国,有随员徐某夙不谙西文,一日持西报展览,颇入神,使馆译员见之讶然,曰:“君何时已谙悉西文乎?”徐答曰:“我固不谙。”译员曰:“君既不谙西文,阅此奚为?”徐答曰:“余以为阅西文固不解,阅诸君之翻译文,亦不解。同一不解,固不如阅西文之为愈也。”至今传为笑柄。

狗屁不通

近有西人,名轨放得苟史者,格致学专门名家。因近年中国各处及粤省常多患瘟疫之症,人民死者无算,悯之,故特航海东来,欲考究其症之所由来。曾游历各省,详细察验,今已回国,专为著书。其书大旨谓,中国疫症出于放狗屁,而狗之所以病者,皆因狗食性不相宜之杂物,盖狗本性凉,故凡狗一食杂种凉性之物,则患结滞之病,狗有结滞之病,脏腑中郁结之秽气既不能下通,遂变为毒,不由其粪门而由其口出,此即中国瘟疫之毒气也。总之此书之大旨,一言可以蔽之,曰:中国瘟疫百病,皆由狗屁不通。噫!我中国谓儒者通天地人,又曰,一物不知,儒者之耻,故儒者是无所不通。今若轨放得苟史者,连放屁之理都通,亦可谓之狗屁普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