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歌
壬寅年即1902年。张文襄督鄂时,举行孝钦皇太后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铺张扬厉,费资巨万,邀请各国领事大开筵宴。并招致军界学界奏西乐,唱新编《爱国歌》。余时在座陪宴,谓学堂监督梁某曰:“满街都是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某曰:“君胡不试编之?”余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君愿闻之否?”曰:“愿闻。”余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座客哗然。
半部论语
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朱子解“敬事而信”曰:“敬其事而信于民。”余谓“信”当作“有恒”解,如唐诗“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犹忆昔年徐致祥劾张文襄,折内有参其“起居无节”一款,后经李翰章覆奏曰:“张之洞治簿书至深夜,间有是事。”然誉之者曰:“夙夜在公。”非之者曰:“起居无节。”按夙夜在公,则敬事也;起居无节,则无信也。敬事如无信,则百事俱废,徒劳而无功。西人治国行政,所以能百废俱举者,盖仅得《论语》“敬事而信”一语。昔宋赵普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余谓:“此半章论语亦可以振兴中国。”今日中国官场上下果能敬事而信,则州县官不致于三百六十日中有三百日皆在官厅上过日子矣。又忆刘忠诚指刘坤一,卒谥“忠诚”。薨,张文襄调署两江,当时因节省经费,令在署幕僚皆自备伙食,幕属苦之,有怨言。适是年会试题为“道千乘”一章,余因戏谓同僚曰:“我大帅可谓敬事而无信,节用而不爱人,使民无时。人谓我大帅学问贯古今,余谓我大帅学问即一章论语,亦仅通得一半耳。”闻者莫不捧腹。
理财
昔年沪上报章纷传盛杏荪宫保指盛宣怀,字杏荪,有太子少保衔,故称宫保。补授度支部侍郎。余往贺。及见,始知事出子虚。坐谈间,余谓宫保曰:“今日度支部为财政关键,除宫保外尚有何人胜任愉快?”宫保蛔砸衷唬骸袄聿莆也蝗缯殴保。”余曰:“不然,张宫保不如宫保。”宫保曰:“于何见之?”余曰:“张宫保属吏,至今犹是劳人草草,拮据不遑。而宫保僚属,即一小翻译,亦皆身拥厚赀,富雄一方。是以见张宫保之不如宫保多多。”宫保闻之,一笑而解。
王顾左右而言他
辜鸿铭部郎云:“昔年余至上海,谒盛杏荪宫保。宫保闻余《中庸》译英文一书刊成,见索。谓余曰:‘《中庸》一书乃是有大经济之书,乞君检送一本,为子辈读。’余对曰:“《中庸》一部要旨,宫保谓当在何句?’宫保曰:‘君意云何?’余曰:‘贱货贵德。’宫保乃顾左右而言他云云。”
官官商商
曾文正复刘印渠即刘长佑(1818—1887),号印渠,曾官直隶总督。制军书云:“自王介甫即北宋政治家王安石,字介甫。以言利,为正人所诟病。后之君子例避理财之名,以不言有无、不言多寡为高。实则补救时艰,断非贫穷坐困所能为力。”叶水心即南宋哲学家叶适,号水心。尝谓:“仁人君子不应置理财于不讲。”良为通论。余谓财固不可不理,然今日中国之所谓理财,非理财也,乃争财也。驯至言理财数十年,其得财者,惟洋场之买办与劝业会之阔绅。昔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余谓:“今日中国欲得理财之道,则须添一句曰,官官商商。”盖今日中国,大半官而劣则商,商而劣则官。此天下之民所以几成饿殍也。《易传》曰:“损上益下,谓之泰;损下益上,谓之否。”如此则可以言理财。
爱官
近年朝廷整理财政,注意在绝中饱。然此犹治标,非治本也。今日民困固深,而官贫亦迥异寻常,如刻核太至,其害将甚于中饱。曾文正所谓“爱其赤子,而饿其乳母”,则是两毙之道。张殿撰季直即张謇(1853—1926)字季直。1894年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因称之为“殿撰”。曾谓余曰:“中饱固不可,而中饿更不可。”余曰:“中饱则伤廉,中饿则伤仁,两不免皆有所伤,宁可伤廉,而不可伤仁。”昔国朝蔡漳浦先生复郑鱼门书曰:“士子廉隅不饬,欲启其羞恶之心,不若发其恻隐之心。恻隐者仁也,恻隐之心一挚,则己私自消。亲亲、仁民、爱物,一以贯之;羞恶、辞让、是非,相因而有。”此谓知本之论。
亡八蛋
学部侍郎乔君谓余曰:“君所发议论,皆是王道。其如不行于今何?”余曰:“天下之道只有二端,不是王道就是亡八蛋之道。孟子所谓‘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
禁嫖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