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很爱您的父母!”老人说着,用无力的双手捧着欧也纳的手。“您懂吗?我要死了,不见女儿一面就死了。永远渴望,总是失望;这十年,我就是这样熬过来的……两个女婿断送了我的女儿。是的,从她们出嫁之后,我就没有女儿了。天下的父亲们,你们得要求议会订一部婚姻的法律!总之,要是你们爱女儿,就别把她们嫁人。女婿是坏蛋,他毁掉女儿的一切,把什么都玷污了。再不要有婚姻这回事啦!就是婚姻夺走了我们的女儿,叫我们临死见不着。父亲去世的问题,你们要订一部法律。这真可怕!要报仇啊!是我女婿不许她们来的呀。去杀他们!杀死雷斯托,还有那个阿尔萨斯人!他们是杀害我的凶手!不还我女儿,就要他们的命!唉!完了,我死到临头也见不着她们啦!她们!娜西,斐斐,喂,来呀,你们的爸爸要走了……”
“我的好高老伯,您要冷静些,喏,放宽心,不要躁,别乱想。”
“见不到她们,这就是临终苦难呀!”
“您见得着的。”
“真的!”老人迷惘地叫道。“噢!见到她们!我就要见到她们了,听到她们的声音了。我会幸福地死去。那好!行,我现在不求活了,我早就挺不住了,越痛越厉害。见到她们,摸摸她们的裙子,唉,只摸摸她们的裙子,就这么点儿要求;让我摸到她们的一点儿什么!让我捏住头发……发……”
他仿佛挨了一闷棍,脑袋倒在枕头上;一双手在被子上乱抓,好像在摸索女儿们的头发。
“我祝福她们,”他吃力地说,“祝福她们。”
他顿时泄了气。这时候,比安训进来说:“我碰到了克里斯托夫,他马上给你叫辆车来。”接着他瞧了瞧病人,用力拨开他的眼皮,两个大学生看到一只没有生气、黯淡无光的眼睛。“我看,”比安训说,“他不会清醒了。”他找到脉搏,把了把,手又放到老头儿的心口。
“还有心跳;不过像他这样,反而受罪,不如死了的好!”
“可不是,”拉斯蒂涅说。
“你怎么啦?脸色白得像死人。”
“朋友,我刚才听到的,不是吵闹就是诉苦。真有一个上帝!哦!是呀!上帝是有的,他给我们另造了一个世界,更加美好;要么是,咱们这个世界太没道理了。刚才要不是那么悲壮,我就痛哭流涕了,不过还是揪心揪肝的。”
“喂,还得办好多事呢;上哪儿去找钱呢?”
拉斯蒂涅掏出表来。
“给,快去当了。我不想在路上停留,怕耽误时间;我在等克里斯托夫。我一个钱都没有了,回来还得付车钱。”
拉斯蒂涅奔向楼梯,动身去埃尔德街德·雷斯托夫人家。一路上,他想来想去,想到他刚才目睹的可怕景象,不由得义愤填膺。他走进候见厅,求见德·雷斯托夫人,得到的回答是,她不能见客。
他对内侍说:“我从他父亲那儿来,他父亲要死了。”
“先生,我们有伯爵的明令……”
“既然伯爵在家,那么请把他岳父的情况告诉他,跟他说我得立即和他谈谈。”
欧也纳等了很久。
“说不定他就在这个时候死了,”他心里想。
内侍把他领进第一间客厅,德·雷斯托先生站在没有生火的壁炉前,见了大学生也不让坐。
“伯爵先生,”拉斯蒂涅对他说道,“此时此刻,您的岳父在不像样的陋室里就要断气了,身无分文,买不起烧柴;弥留之际,他要求见见女儿……”
“先生,”德·雷斯托伯爵接过话头,冷冷地对他说道,“您大概看出来了,我对高里奥先生没什么好感。他带坏了德·雷斯托夫人,造成我生活的不幸。我把他看作是破坏我安宁的敌人。他死也罢,活也罢,什么我都完全无所谓。这就是我对他的看法。世人尽可以责备我,我并不在乎舆论。我现在要处理的事很重要,没法顾虑傻瓜们和无聊的人将来对我的想法。至于德·雷斯托夫人,她现在出不去。再说,我现在也不愿意她离开家。请您告诉她父亲,她只要对我,对我的孩子,有个交待,就会去看他的。她要是爱自己的父亲,不一会儿就可以出┟拧…”
“伯爵先生,您是您妻子的当家人,我无权过问您的行为;但我可以相信您是光明磊落的吧?那好!请您只答应我一件事,就是转告她,说她父亲活不过一天了,因为在床前见不着她,已经诅咒她了!”
欧也纳的口气透着义愤的情绪,德·雷斯托先生不由一震,便接过话头说道:“那您自己来跟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