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们一定会来的!你们来啊,亲爱的,再来亲亲我呀;最后一个吻就是你们父亲领受的临终圣体了,他会为你们祈祷,会对上帝说,你们是孝顺女儿,他会为你们说话的!归根结底,你们没有错。朋友,她们没有错呀!这您要告诉大家,别为了我跟她们过不去。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纵容她们把我踩在脚下的。我喜欢那样嘛。这跟谁都不相干,跟人间的司法,上帝的天条,都不相干。上帝要是为了我责罚她们,那就不公平了。我不会做人,是我糊涂,自己放弃了权利。我为了她们,会作践自己!有什么办法!再美的天性,再好的心灵,也经不起父亲这样的溺爱。我是个混蛋,活该受到惩罚。两个女儿的堕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惯坏了她们。如今她们要寻欢作乐,正像她们当年要吃糖果。我对她们一向百依百顺,女孩儿家想入非非的兴致,都让她们满足。十五岁就有了车!要什么有什么。罪过都在我一人身上,不过都是父爱惹的祸。她们的声音常常打开我的心房。我听见她们的声音了,她们来了。哦!是的,她们一定会来的。法律有规定,必须给父亲送终,法律在我这边。再说,不就是跑一趟嘛。我出车钱。您写信给她们,说我有几百万要留给她们!我敢起誓。我要上敖德萨去做意大利面条。我知道怎么做。按我的计划,有几百万好赚。这点子没人想到。那不会像小麦和面粉一样在路上变质。嗯,嗯,做淀粉吗?又是几百万呢!您告诉她们有几百万,决不是假话;就算她们是图财而来,我也宁可受骗,我就看到她们了。我要我的女儿!她们是我的骨肉!她们是我的!”他说着坐了起来,面朝欧也纳,凌乱的白发之下,竭力做出威胁的表情。
“好了,”欧也纳对他说道,“您还是躺下吧,我的好高老伯,我这就写信给她们。等比安训回来了,她们要是还不来,我就自个儿去一趟。”
“她们要是还不来?”老人一边抽泣,一边咀嚼着这句话,“那我就死了,气疯了,气死啦!我发毛上火啦!现在,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看清楚了。我上当啦!她们并不爱我,从来没爱过我!这是明摆着的。她们这时没来,也就不会来了。她们越是磨蹭,就越下不了决心给我这个快乐。我了解她们。我的悲伤,我的痛苦,我的需要,她们从来不会想到半点,我的死照样不会想到;我深藏在心的慈爱,她们压根不知道。是啊,我看清了,在她们眼里,我披肝沥胆,久而久之,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值什么了。哪怕她们提出要挖我的眼睛,我也会对她们说:‘那就挖吧!’我太傻了。她们以为,天下的父亲都像她们的父亲一样。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当人。将来她们的孩子会为我报仇的。可来这儿对她们有好处啊。您要告诉她们,说她们临死要遭报应的。就这一条,她们等于是犯了所有的罪。行,您跟她们说,不来就是犯杀父之罪!不算这一条,她们犯下的罪过已经够多了。您要像我这样去大喊:‘哎,娜西!哎,但斐纳!快到父亲身边去吧,他对您那么好,现在他可受罪呢!’没用,谁也不来。难道我就像狗一样死去?这就是给我的回报,遗弃!真是混账东西,没良心的东西;我恨她们,咒她们;我半夜里还要从棺材里爬起来咒她们;到头来,朋友们,难道是我的错?她们太不像话啦!不是吗?我在说什么呀?您不是告诉我,但斐纳在这儿吗?两个里面,还是她好。您就是我的儿子,欧也纳,您呀!您要爱她,要像父亲一样待她。那一个是倒了霉。她们的财产呀!哦!上帝!我要死了,痛死我了!把我的脑袋割了吧,只把心留给我就行了。”
“克里斯托夫,去找比安训,”欧也纳大声说道,他见老人又是诉苦又是叫嚷的样子,吓坏了,“顺便给我叫辆车来。”
“我马上去找您的女儿,我的好高老伯,我一定把她们给您叫来。”
“押过来,押过来!叫保安队,叫军队!什么都行!”说着他朝欧也纳投去最后一道清醒的目光。“去告诉政府,告诉王家检察官,叫人把她们给我带来,是我要这样的!”
“可您刚才咒过她们了。”
“谁说的?”老人一愣,应声说道。“您知道,我是爱她们的,疼她们的!我一见到她们,病就好啦……去吧,我的好邻居,亲爱的孩子,去吧,您是好人;我真想感谢您;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把祝福给您,一个临死的人的祝福。啊!至少我要见见但斐纳,好嘱咐她替我报答您。那个不能来,就给我带这个来吧。您跟她说,她要是不肯来,您就不爱她了。她很爱您,所以会来的。拿喝的来,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烧呀!在我头上放点儿什么吧。若是女儿的手,那我就得救了,我觉┑谩…天哪!我走了,谁会把她们的财产重新挣起来呀?为了她们,我要上敖德萨,上敖德萨做面条去。”
“您把这喝了吧,”欧也纳说着,扶起奄奄一息的病人,用左臂搂着他,另一只手端着满满一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