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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歌手

眨眼儿和傻瓜蛋没有一点相像之处。眨眼儿这个绰号对他也算是名符其实,尽管他眼睛眨得并不比别人多。众所周知,俄罗斯人是给别人取绰号的能手。虽然我千方百计地打听眨眼儿的经历,但始终没打听到更多情况,也就是说在此人的生涯中,尚有很多弄不清楚之处,很多人都有类似感觉。正如读书人所说的,有一些东西被隐没在不可知的深渊之中,让人无从得知了。我只是探听到了,他曾经给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太赶过马车,而且把托付给他的三匹马拐走了,整整一年,逃得无影无踪,后来大概是因为受不了流浪生活的颠簸之苦,又自动回来了——但是却变成了瘸子。他给女主人叩头求饶,在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勤勤恳恳地干活,以赎自己的罪过,渐渐讨得了女主人的欢心,终于得到了她充分的信任,居然还让他当上了管家。女主人谢世之后,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的,竟然获得了自由,摇身一变成了市井小商,向邻人租地种瓜做起生意来,看样子是发了财,如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狡猾多端的人,但既不是狠毒之徒,却也不是慈悲为怀的善良之辈。此人颇有心计,老于世故,善于辨人行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很善于利用他人。他行事小心谨慎,善闯江湖,像狐狸一样机灵狡猾。他像老太婆一样的喋喋不休,可是从来不曾因说走了嘴而吐露真情,却有本事套出别人的心事或秘密来。然而,他也不像另一类狡猾之人那样,佯装痴呆愚笨,而且他想要这么干也是很难办到的:我从来不曾见到有谁的眼睛,比他那双小眼睛更狡黠,更机灵的了。他那双眼睛从来都不是简单地看看就罢了,而是张望、察看或窥视,刺探在眨眼儿看来是一件分明很简单的事情,他却要苦思苦想好几个礼拜,可是有时却又心血来潮地去干胆大包天的事情,看来似乎这下子他可要倒大霉了……岂知并非如此——他居然大功告成,一切都很顺利。他是个很走运的人,他自己也相信他很有运气,相信预兆,总之,此人很迷信。人们都很不喜欢他,因为他从来不关心他人,但是人们又都尊敬他——或者说敬而远之吧。他的全部家眷便由一个宝贝儿子来代替了,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他非常娇惯这么一个独生子,儿子受到如此这般的父亲的教养,想必今后会像老子一样出人头地,前程无量。“小眨眼儿和他老子长得一模一样”。如今在夏日的傍晚,有些老年人坐在墙根底下聊天的时候,早就开始低声议论他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全都清楚话里的意思和弦外之音,因此也就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有关土耳其佬雅科夫和包工头,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奉告。雅科夫的绰号叫土耳其佬,因为他的确是一个被俘的土耳其女人所生之子。要在他的心灵方面来论,确实是个艺术家,而就其身份来说,则是一个商人造纸厂里的一名汲水工。至于包工头,说老实话,我至今尚未搞清他的身世,我只感觉到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市井小民。但是有关古怪老爷的情况,倒是值得详细地谈上一谈。

此人那副长相给人的第一印象:他是一个粗野蛮横、笨拙敦实的人,然而却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蛮劲儿。他身材笨拙,正如人们所常说的那样,是一个“鲁莽”之人,然而却显示出不可制服的刚健,而且——说来也很奇怪——他那像狗熊一样健壮的身体,并不缺少某种特殊的优雅,而这种优雅仿佛是来自他那种镇定自若及完全相信自己的威力。初次见面,很难判断这个像希腊神话的大力士究竟属于那个阶层:他不像侍奉别人的家仆,不像一般的市井小民,不像是一个退职的书吏,也不像领地不多破了产的贵族的——猎犬师和打手。他简直成了一个特殊人物,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流落到我们这个县城里来的。根据传闻,他从前曾是一个独院地主,从前还好像在什么地方担任过官职。但是有关这些情况,仅仅是些似是而非的道听途说,确实情况,却没人知道,也无从得知。从别人那里打听不到,从他的嘴里就更难打听到了。因为他一贯都是沉默寡言,没有比他更能守口如瓶和保守秘密的人了。至今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准确地了解和说出,他到底靠什么过日子,有哪门儿手艺,从什么地方来?不,他没有任何一门手艺,也从不外出远游,也不到别人家去拜访或串门儿,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和交游,可是他却有钱。钱虽然不多,但却总是花不完。他为人并不是一个谦谦君子——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谦恭——但是却很安详持重。他安闲度日,逍遥自在,根本不关注周围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他历来都不闻不问,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古怪老爷(这是他的绰号,他真正的姓氏是彼列夫列索夫)却远近闻名,尤其是在附近一带很有声望。虽然他没有权力对任何人发号施令,他自己也决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使,哪怕是偶然一次都不曾有过,但是人们总是会立刻心甘情愿地服从他。他说什么,人们都得听从,他的威力总是能发挥作用和产生效力。他几乎滴酒不沾,也不同女人交往,却非常喜欢唱歌。这个人有很多神秘之处,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阴险地潜藏在他的身上,这种力量好像他自己很清楚,一旦控制不住,爆发出来,就会使他自己和他所遇到的一切遭到毁灭或者难逃灭顶之灾。如果说这个在生活中不曾有过这种爆发,如果说他不是幸免于难之后而接受沉痛的教训,因此如今才时时刻刻严格地约束自己,那我所说的话就大错特错了。特别令我惊疑的是,在他身上混杂着一种先天带来的凶残性和一种也是与生俱来的高尚性——这种混杂,我在别人的身上还从来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