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习惯了路易丝,”他心想,“我的事她都知道。即使他日我能再婚,恐怕也找不到一个人能替代她。”想到这儿,他又觉得他的妻子是清白的,不禁得意起来。这种想法使他觉得不必大动肝火,心情也舒坦多了。“受到恶意中伤的女人,我们见过的还少吗?”
“什么!”他突然又叫喊起来,一边神经质地走来走去,“难道要我像个一文不值的人,像个叫花子那样容忍她和她的情夫的嘲弄吗?难道应该让维利埃尔全城的人对我议论纷纷,笑我软弱无能吗?人们对夏米埃(这是当地一个尽人皆知的受骗丈夫)什么脏话没说过啊?一提到他的名字,谁的脸上不露出轻蔑的微笑?他的确是个好律师,可谁说起过他的口才呢?大家都说,啊!夏米埃,就是贝尔纳的那个夏米埃,人们就这样用那个使他蒙受耻辱的人的名字来称呼他。”
“感谢上苍,”德·瑞那先生有时又这么想,“我没有女儿,所以我要惩罚这位母亲的方式丝毫不会妨害我的孩子们的前程。我可以当场抓住那个乡下小子和我的妻子,把两个人通通杀死。这样的话,事情悲惨的结局也许可以使我不至于成为笑柄。”这个想法很合他的心意,他便顺着这思路想下去:“刑法对我有利,而且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的教会和我在陪审团的朋友不会坐视不救的。”他检查了他的猎刀,猎刀很锋利。然而,一想到流血,他又害怕了。
“我可以把这个傲慢无礼的家庭教师痛打一顿,然后撵出家门。可这会在维利埃尔甚至在全省引起多大的轰动啊!法尔科兹的报纸被取缔之后,当其主编出狱时,是我想方设法让他丢掉了年薪六百法郎的职位。据说这个舞文弄墨的人又大胆地在贝尚松露面了,他很可能会巧妙地公开嘲弄我,又让我无法把他告上法庭。
把他拖上法庭?……这个无赖会千方百计地利用暗示来表明他说的全是真话。一个像我这样有地位的绅士最容易受到平民百姓的嫉恨。我很快会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巴黎那些可怕的报纸上。啊,我的天主!眼见瑞那这古老家族的姓氏跌入供人耻笑的泥潭,真是奇耻大辱啊!如果出门旅行,我还得改名换姓。什么!放弃这个给予我荣誉和权势的姓氏?真是惨绝人寰!
“如果我不杀死我的妻子,只是把她羞辱一番轰出家门,她在贝尚松的姑妈准会把全部财产直接交给她。我的夫人就会去巴黎和于连生活在一起。维利埃尔的人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的。那么,我还是被当做一个受骗的丈夫。”想到这儿,这个不幸的人发现灯光渐暗、天已破晓。他到花园里吸了点新鲜空气。这时,他已基本决定不自造丑闻。主要是因为他想到这些破事一旦张扬出去,一定会使他在维利埃尔的那些朋友心花怒放的。
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使他略微平静了些。“不,”他喊道,“我不能没有我的妻子,她对我太重要了。”想到妻子走后家里的情形,他感到可怕极了。他除了R侯爵夫人没有别的亲戚,可是她又老又蠢,而且心肠狠毒。
突然,一个合情合理的想法浮上他的心头,然而要付诸实施,却需要坚强的意志,这实在不是这可怜的人力所能及的。“假使我留下妻子,”他想,“有一天她让我忍无可忍的时候,我肯定会指责她的不贞,我知道自己的脾气。以她高傲的天性,我们很可能闹翻,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没有继承她姑妈的遗产。那样,我就会被嘲笑得无地自容。我妻子爱孩子,到头来一切财产都会归他们所有。而我呢,我将成为维利埃尔的大笑柄。他们会说:‘什么?他竟不知道如何报复老婆!’如果我只是怀疑而对一切都不予深究,这样不是更好吗?可这样,我就作茧自缚,什么也不能指责她了。”
过了一会儿,德·瑞那先生受到伤害的虚荣心又发作了。他苦苦地回想起在维利埃尔的“俱乐部”或“贵族圈”的弹子房里,某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停下游戏取笑一个戴绿帽子的丈夫时所有提到的那些办法。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些玩笑开得多么残酷啊!
“天主啊!我的妻子为什么不死呢?那样,我就不会遭人耻笑了。我为什么不是个鳏夫呢?那样的话,我就能去巴黎,在最高贵的社交圈里过上六个月。”在鳏居的念头给了他片刻的欢乐之后,他开始想象查明真相的种种方法,“是否能在半夜时分,众人都入睡以后,在于连的房门前撒上一层薄薄的细麸?那样,第二天早晨天亮时,我便可看见脚印了。”
“可是这办法根本不行,”他突然气呼呼地叫了起来,“埃丽莎这个小妖精会看出来的,那样,整座房子里的人立刻就知道我在争风吃醋。”
在“俱乐部”还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丈夫用一点点蜡把两根头发像封条一样分别粘在老婆和她情夫的门上,结果洞悉奸情。
权衡再三,他觉得要弄清楚自己的命运,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好的,他准备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