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存在一个弊端,就是它要凭借机遇,所以说,人们由立功所赢取的名声并非完全藉由其内在价值,它还需要机遇所带来的重要性和光辉。比如说在战争中往往只凭少数几个证人的证词就可决定某人是否获得由功勋所得的名声,实际上,这些证人不一定真正亲临战场,就算是在场也不可能一直秉持公正、毫无偏私。不过以上所说的功勋的弱点也可用其他优点来加以制衡,如“功勋”具有实际性,一般人能够理解它。因此,一旦功勋被正确地报道出来,当事人可立刻获得奖励,除非人们不了解或不欣赏其有关动机。如若其动机不明,那么我们也无法了解其功勋。
立言和创作的情况则正好与此相反。作品完全依赖于作家自身,机运并没有决定性作用。只要作品本身存在,其实质和价值就可以保持。另外,对于作品进行适当地评定也是一件难事,品格越高,其评定的困难性也越大。有时,评定人会对作品缺乏了解;有时,批评家持有成见或者是不诚实。不过,一位裁判并不能决定一部作品的名声,其他裁判也有权利。至于功勋,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它只在后人的记忆当中存在,而且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但作品却不一样,它是本身流传下来,除了有些部分亡佚之外,均是保留原样。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篡改事实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对作品有所偏颇的判断已经消失不见。能对某部作品真正评定的人往往是在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才会出现,这些独特的批评家专门对独特的作品进行品评,不断发表颇具分量的评语,并成为对其完美、正确鉴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有些伟大的作品可能要经过几百年,才会得到重视,但是它的名声却非常巩固,也是必然的结果,此后无论经过多少岁月,这一鉴定也不会改变。
成名的途径
有些人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很高的天分,但是理解力不错,判断正确,那这个时候他就不应当惧怕辛苦。只要勤于钻研,最终会脱颖而出,登堂入室。在这个领域中,很少有敌手,你只需要具备中等才能,很快就能研究出不但新颖,而且数据吻合的理论。也许最初只有本领域的学者才对他研究的主题有所了解,等学者们的掌声传到那些远处的大众耳朵时,已是极其微弱。但如果他能遵循这条路线坚持走下去,到最后他已经不需要去建构什么理论,仅凭他所拥有的各种资料,就足够建立声名,因为这些资料本身都是很难获得和了解的。这就像一个人到遥远且不为人知的国度旅行,他的见闻就足以使他成名,至于他的思想反倒没有多大作用了。
人类心灵的最大成就在诞生之初,大都不会被顺利接受。那些杰作长时间地默默无闻,直至得到一批才智较为高超的人士的赏识,再通过这些人的影响力,才使其得到应有的地位。这也跟该领域已经有某些作品取得权威性有关。
名声与机遇
作家能否有一线希望在有生之年成名,那就要看机遇如何了。他的作品越为高尚和重要,那这种可能性就越少。“名声与作品的真正内在价值之间的关系,就好像身体投出的影子一样,它偶尔会在身体前面,偶尔会在后面。”这是塞尼加的话,他还说,“虽然在同时代,会有忌妒之人一致保持沉默,但终有一日会得到公正的、不含任何敌意与偏私的评判。”很显然,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就算是在塞尼加的时代,也有可耻之徒为了压抑真正有价值的作品,而恶意忽视其存在;或者是不让优秀作品公诸于世,好让他们继续推介劣质之作。现在,这种“密谋式的沉默”仍然为某些人所赏识。
因为优秀的作品需要时间来积累,所以一般来说,越是有可能持久的名声,它会出现得越晚。能一直长存的名声就像是一棵生长缓慢但却长寿的橡树;短暂的名声,就好比是只生长一年就死去的植物;而用朝生暮死的菌类来形容虚假的名声则最恰当不过了。
名声与德行
真正使人快乐的并不是名声本身,而是能为自己带来名声的优秀品质,更明确一点说,也就是人们在德行上或是在才智方面所仰赖的优秀品质。对个人影响最为重要的就是自己最好的本性,至于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也就是反射在别人眼里的个人天性如何,实在是不值一提。这些优秀的品质对于能够成名但却未能成名的人来说,是使人快乐和幸福的重要因素,而且或多或少也能对自己未获名声有些许安慰。
有一种人可以称为幸福之人,他在死后才得到名声,虽然他本人已经无法领受了,但这个名声却是最为真实的。之所以说他幸福,是因为他既有给他带来名声的伟大品格,当时又没有名声之累,可以悠闲地、随心所欲地发展自己,使自己能够毫无机心地全心投入到自己所喜爱的事业当中去。那些最终折桂的作品,正是源于心灵深处的激情。